听说,张正才死了。很是意外。
村里有几百口人,很多人我已不认识,还记得的没有多少人,张正才是记得的人里比较特殊的一个。
张正才属鸡,比我小一岁。其实他不姓张,小的时候就好奇,是谁给他起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名。他没上过学,不知道他的大号 ,张正才好像是大号,其实不是。
小时候,我在村里受尽欺负。如果还有极少数比我还不如的人,张正才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他妈妈是哑巴,他妈妈的爸爸妈妈都是大脖子病的半哑人。他们一家人应该都不知道他的爸爸是谁,比我要可怜很多。
记得我妈妈挣扎了一年给我存够了一块六的书费而重新进入村办小学读一年级的时候,我已经八岁。每天在教室出入间,大部分时间都可以看见张正才在学校旁的某个地方闲逛着或者就闲靠着土墙在发呆。拖着鼻涕,衣服破旧,七岁了,还穿着开裆裤。
那时就对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因为他的开裆裤。开裆裤是不够让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因为七八岁的同龄人,不是只有他穿开裆裤。对他印象深刻的原因是他开裆裤里露出的蛋蛋。它不是普通的小男孩的蛋蛋。普通的小男孩的蛋蛋像个小核桃,皱巴巴的很紧实的一小个。而张正才每天靠在墙角从开裆裤里晾晒着的蛋蛋比他的小拳头还大,鼓鼓的亮晶晶的好像个肉色的小气球,太阳一照好像马上要爆炸了一样。听大人说,是什么病,长大了不会生孩子。
后来,我仰天大笑出门去,一去就是几十年,几乎都把这个特殊的应该与他同病相怜的人忘记了。
想起他,是因为他的女儿考起了211的大学,还见过他有一个帅气的儿子。看来,大人说他不会生孩子的话是无知的谎言。
十多年前,听说张正才的女儿考了贵州大学,他求一个见过世面的名义上的叔叔帮他把孩子送到昆明,然后再让她自己坐火车去学校。
在昆明约了吃饭。我很高兴,村里能够有孩子考起好的大学,就给她一千块钱,资助她鼓励她一下。他叔叔回村说我给了他女儿一千块钱 ,听二哥说张正才怎么也不相信,我们非亲非故一次给他孩子那么多钱,他不信。
在大一的下学期,我去贵阳做事 ,专门去花溪的贵州大学校区找到孩子,把我小宝不用的笔记本电脑带去给她,让她在学校里学习。本来跟她说每个学期都资助她一千块钱直到毕业,她说一个学期都用不了一千块,他爸妈足够供她的,后来才作了罢。
有一次回家,张正才的媳妇知道后,扛了只腊猪腿去家里,怎么推都推不掉只好收下。离家时,在村路上遇到张正才,跟他打个招呼,他咧嘴笑了笑。
因为孩子不需要资助,慢慢就联系得少了。后来毕了业回到老家,我希望她能够联系我一下,我就可以在她找工作时帮她一下,也不浪费了村里难得的一个211大学毕业的孩子。可能她们一家都面子薄 ,不喜欢求人或者就不相信非亲非故的我会乐意帮助她。听说孩子在乡里做一个临时工。可惜了她的大学。
三十多年前 我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自己就给自己肩负起帮助后来者的使命。今天与村里的人聊起211大学毕业的孩子,才听说张正才已经在三个月前死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又一次觉得世事无常。
听说,张正才是帮乡里的一个砖厂打工时不小心将衣袖卷入电机,再带着手卷进去,再拖着身子跟着机器甩了几圈。等到旁边的人把机器停了,他也死了。
砖厂有保险 ,赔了他家48万。张正才一辈子没挣过那么多钱,53岁时用命给孩子一次性挣了笔大钱。
据说,他在浙江打工的帅气的儿子赶回来,把张正才喜欢的每次穿过都会擦干净的雨靴随他烧了去。
张正才是我们村第一个死后火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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