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屋后边住着一对老夫妇,他们都是瞎子,我们叫他们瞎奶奶、瞎爷爷,这样叫他们,他们一点也不生气。瞎爷爷家有两个儿子,他们的儿子,与我父亲年龄相差不了几岁,我记事时,瞎爷爷的两个儿子都结婚后搬到南家后住了。南家后在大屯街的东南角,在那里居住的村民都是大屯大队第五、六生产队的,瞎爷爷的儿子们属六队。
我时常去瞎爷家,帮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拾个鸡蛋(农家鸡是散养的,鸡蛋下在草窝边或地上)抱点柴啥的。他们老俩囗都很喜欢我,也经常把他们家不多的点心分享给我吃,有时候给我讲他们以前的琐杂生活,也有传说与故事。有时讲着讲着他家里来了人,就会打断讲述,我心里会抱怨来的人,来的不是时候,可我不敢露出声色,怕得罪了瞎爷爷、奶奶,也不能惹来的人不高兴,因为来找瞎爷爷、奶奶的都是来给他家送钱、财的,瞎爷爷奶奶会“算命”,算后来人给钱物。“算命”的大多是“合年命”,“合年命”就是算一算儿女婚家的事,看看年龄属相是否合适,来人说出男女双方农历的出生年月,瞎奶奶就掐指算出各自的属相来,然后说“合,是对美满婚姻”,来人再叫他们选合适的结婚好日子,瞎奶奶再掐指算算说用农历几月几日,瞎爷爷也跟着符合,来人留下算命钱说:“结婚的时候请你们喝喜酒吃喜糖”说这样的话的人很多,我却很少见过瞎爷爷奶他们去过谁家喝喜酒吃喜糖。我知道七队的叫大糕就是瞎爷爷奶奶合的“年命”,他结婚那天我问瞎爷爷奶奶,“大糕今天结婚了,你们怎么没去吃喜糖,喝喜酒呢?”瞎奶奶说,“我们收了人家的钱,哪能再去吃一顿呢”。其实来算命的人算好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真心想请瞎奶奶、爷爷去吃喜酒。我在瞎爷爷、奶奶家听过他们算合的“年命”许多,都是合的。我也问过“有不合的吗?”瞎奶奶说“属相不合日月合”。后来我渐渐知道,瞎爷爷、奶奶算命的绝巧就是己介绍好的婚配,他们就会说“合,是对关满婚姻,”如果还没介绍好的就说“如果大一点或小一点的最好”等等。他们还会按“属相忌三相”的说给别人听,比如“申子辰年蛇鸡牛”就是女命属龙,即是辰年,生辰前一数巳,五数酉,九数丑,所以忌蛇、鸡、牛三个属相。我也问过姥姥为啥瞎爷爷奶奶算命合的多,姥姥回答“他们算命本着的原则是宁拆十座挢,不坏一桩婚”我有些似懂非懂了。
瞎爷爷、奶奶的生活是很单调的,他们除了抬水以外很少出家,只是有时在院中晒晒太阳。说是院子,其实就是门前的空地,没有院墙的。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瞎爷爷奶奶也能到大水井里打来水,他们知道到哪里拐弯,拐弯后到井边有多少步,他们盛水的用具不是大缸,而是一个罐子,他们用罐子抬水后就放在家的土灶边,方便使用。瞎爷爷、奶奶家的所有东西,摆放都是在固定的位置的,不曾挪动。我调皮时挪了他们的东西,他们摸不到了就会说“又是三毛干的”,他们大声喊我,我就再把东西给他们搬回去,说下次不敢了,但下次还会再作恶剧,瞎爷爷奶奶们知道我是在逗他们,对我更加喜爱。瞎爷爷丶奶奶也都会做针线活,他们的穿针引线,比我花了眼的姥姥还要快。他们用舌头往针上穿线,缝衣针角也很细匀,看到这时我就会非常佩服瞎爷爷、奶奶的生活力。听瞎爷爷、奶奶说,他们养俩个儿子,小时候孩子脚上带上铃锁,听到铃铛的声音来判断孩子的位置。瞎爷爷、奶奶养鸡也和平常人家不一样,他们的唤鸡声是这样的“都来!都来!”他们家的七八只鸡就知道主人要喂食了,都会跑过来吃食。瞎爷爷家和我们家都离学校很近,学生上学放学时间,我都会主动到瞎爷爷、奶奶家门前当保卫,因为有个别调皮的学生走到他们门前会喊“瞎、瞎这里摸,这里有个瞎子窝!”听到这话,瞎爷爷、奶奶会很生气,出来骂他们。有一次,前楼的一胡姓男孩放学时走这里又喊了“瞎、瞎这里摸,这里有个瞎子窝,”被我听到了,我他后边,到他家,告诉了他的父母,当着我的面他父母打骂了他,我还没解气,下午去了学校找老师,叫他罚站,那个学生罚站时还笑,我说他是“汽车外胎,橡皮脸”。这事在学校传开了,只要我站在瞎爷爷、奶奶门前,谁也不敢再惹他们生气了。我对瞎爷爷、奶奶说“有我保护,以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们!”
我上中学那年,瞎爷爷奶奶被儿子接去养老啦。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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