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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土地除了无法下葬死人,其他的一切如故,五谷郁郁葱葱,瓜果气味弥漫,土地反而因为无法埋葬死人而更加肥沃。本来一年两熟的土地,从那以后不受四季和自然规律的束缚。只要勤劳,一切庄稼如同韭菜,一茬接着一茬,人的生命也将永无止境。恰恰这个时候燕子岭的土地不受分配,随意任人种植,大多男人都痴迷于打捞和忙于造船,土地大片荒芜,野生植物,杂草于整个燕子岭的居民共存。恰恰相反,雅娜终其一生从未轻视过土地和粮食的种植,在世间任何一块土地上,她都清楚的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于脚下的土地休戚与共。一旦在幸福年月亏待土地,那么一旦遇到战乱或是灾年,土地必定让人吃土,为自己的懒惰付出代价。人的一生或如白驹过隙,或如饥寒长夜漫长不堪。当翻开人类历史第一页的时候,粮食的位置就不可替代,即使到了人类历史的最后一页,粮食也将是无可替代的位置。在整个家族史上雅娜都在认真对待商业的发展和农业的种植。

燕子岭的热闹随着艺人们的离去渐渐恢复以往的秩序。艺人们是在一个浓雾笼罩的清晨,伴随着第一缕穿透迷雾的阳光浩浩荡荡离去。临走的前一夜,亚华西女巫就清楚的知道,这里的繁荣将是刚刚开始,这里的灾难也将刚刚开始。她不确定多少年以后,她将会带领同样的一群艺人再次踏入这片土地,临近出发,她的预感越是强烈。美容医生是唯一留下来的人,为了死人的体面,他不得不为了整个燕子岭往后的死人而留下来。今后凡是死亡而无法下葬的人,都需要美容医生做最后的美容,让他们像活着一样死去。为此全村举行一次盛大募捐,在雏形的燕子岭村道为美容医生盖起一栋形似蝴蝶的房子。不久的将来,整个燕子岭以往的土坯房舍慢慢被形似蝴蝶的房子所替代。这种形似蝴蝶的房子也将永远延续下去,整个建造过程极其繁琐,充分利用自然与人的和谐,夹杂众多理念,运用天地人相合,将山水融入屋舍,材料几乎全是防腐耐朽的千年木,运用榫卯鲁班锁结构,厅堂通透,卧室尽量向阳,保证冬暖夏凉,保证大西洋春天的第一缕风穿过客厅,保证冬天地下九千尺的地热经过倒流而循环庭院的每一个角落。每家每户都配备浴室和卫生间,亭台水榭和花园。多年以后在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的时候,就有宇航员透过深邃的云层,注意到伏羲八卦和形似蝴蝶的房子相得益彰。恰恰因为亚华西他们的离去和雅娜不久前的一次远行,让燕子岭这个与世隔绝,何三亮除了带回大毛拉的那次毫无意义的时间浪费。燕子岭与世隔绝的境地,仿佛一下被文明和便捷替代。的确,一百年以后,这里成了连通东西,经过南北的必经之路。村子恢复以往的宁静,雅娜从始至终保持着勤劳和充沛的精力,艺人们的出现到消失从未在自己心里激起涟漪。家庭从上到下,家务从里到外,她都妥善处理,并没有因为家里人口增多,食品加工厂不断扩建而有一丝手忙脚乱。

何三亮和长子以及英汉虽然因为艺人们的离去感到短暂失落,但造船厂的浩瀚工程,很快就冲淡了生活中的一切失落。虽然这一时期制造航船的进展缓慢,几乎就连甲板的制作尚未完成,但丝毫不影响这条航船日后被确定为可以规避世间所有灾难的航船,将来它不仅要远离大陆,将永远在水上服役。而且它外壳的坚硬度可以抵抗自然规律对万物的侵蚀,即使世间因为地震或是火山喷发,也要保证航船一旦上路将会毫发无损。多年以后这一点得到了证实,在多次战争中,它被鱼雷击中五百三十二次,炮弹击中一百四十八次……多次充满毁灭性的一刻,它都做到了毫发未损。由此,这艘以何姓命名的庞然大物,被他们的后代称之为地球的铠甲,甚至有人预言,航船一旦制作完成,有朝一日,地球甚至宇宙不幸毁灭,而这艘航船将毫发未伤,永远烙印上燕子岭造船厂这一人人专注而废寝忘食的场景和燕子岭历史上辉煌的一页。

也就是这个时候,雅娜决定拆除家里以往破旧而年久失修的房子,修建继美容医生之后形似蝴蝶的又一座房子。随着家里人口的递增和孩子逐渐长大成人,一大家人口生活空间的缩小,一座新型屋舍的扩建刻不容缓。大儿子已经结婚,蕾蕾和明明以及雅风渐渐长大,而她们姊妹还像一窝狗崽似的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这也导致了她们三个有人夜夜尿床而关系一度无从调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承认这一令人羞涩的行为跟自己有关。雅凤以自己比两个妹妹大几岁而矢口否认,蕾蕾和明明确实偶尔还有尿床这一陋习。拥挤的空间不得不迫使,皮德,英罕,大毛拉三个大男人,时常在造船厂过夜。

雅娜凭借这几年的勤劳积攒下不菲的积蓄,随着改善居住环境的激情,往日破旧房屋随之轰然倒下,崭新的蝴蝶形新居就像魔法一样破茧而出。新居保证所有家庭成员每人有一间独立的卧室,容纳除现有家庭成员以为的客厅和餐厅。保证以往子孙后代越来越多,而都能在这个新家和睦相处,永久在这里安居乐业,在自己有生之年,儿孙绕膝,安享天伦之乐。不再因为缺少房间和物质匮乏而离家而去。扩建了家畜和储物空间,保证数十年以后,家畜繁殖更多而无处圈养,日用杂物无处储存而直接遗弃。不管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她都认为应该有它该有的归属,而不是失去应有的价值以后而抹去它真实存在过的身影。在整个房屋新建过程中,她像当年修筑万里长城的劳役,所有的一切她都参与其中,参与自己的意见,工瓦匠的蛛丝马迹和前来帮忙的村民都在她的监视当中。一连数日她都大汗淋漓,埋头苦干,就连

所有材料采用防腐耐朽的千年木,运用榫卯鲁班锁结构,厅堂通透,卧室尽量向阳,保证冬暖夏凉,保证大西洋春天的第一缕风穿过客厅,保证冬天地下九千尺的地热经过倒流而循环庭院的每一个角落。每家每户都配备浴室和卫生间,亭台水榭和花园,并在花园安装二十四小时都在运转的瀑布幕墙,飞溅的水花击碎脆冰一般的空气,在物理的升华下,整个水面的水蒸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到整个屋舍,形成玄雾缭绕的景观。一次建筑学的改革就这样在这个女人的忙碌中赋予现实,给予这个时代。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两点三十分,继美容医生的蝴蝶房子以后,又一座蝴蝶外形的新居在最后一次清脆的木锤敲击木头声中完工。新居的落成,也让雅娜给这个沉闷的时代注入一丝鲜活。

新居建成以后,雅娜带领家里所有的女人布置新家,这个时候也有一部分新鲜而又不曾被世人见过的物件逐渐出现在新居的角落,这些物件正是当年皮龙和英罕从贩卖人口的船上截获而来的。不得不说,这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它们身上都赋予着整个时代最酷的工艺特征,和工匠滚烫的指纹都不曾褪去。并且随着年代的流逝,烙印在物件上的指纹越来越深,愈加滚烫。很多年中这些物件都仿佛拥有生命似的,在整个屋舍的角落发出静耳可闻的呼吸声和手指可以触摸到的温度。当初这些物件包装完好地摆放在破旧的仓库里,就连精美的包装都不曾褪去,物件真正的模样谁也不曾看见。随着这次新家的落成,这些精美的玩意儿陆续展示在众人眼前,大伙第一次看到时和第一百次看到时发出同样震撼的表情。

不经意间,皮德已经成为家族男人中个头最高,身材最笔直的一个,他的身体每天都在成长,他仿佛一夜之间从男孩过度到男人,原本昨天清脆的童音,在一杯茶的功夫就变得沉闷而冗长,瘦小的身材也逐渐显现出父亲和哥哥在这个年龄相仿的肌肉线条。他的瞳孔在日月流逝中黑如鲜墨,在太阳的照耀下,黑的发白。但在整个家里男人中,他的络腮胡子是最旺盛的一个,这更增添几分他男人的魅力。他依然是全村最漂亮的一个,在整个沉闷的童年,他似乎游离在家庭的夹缝中,不被所有人所注意。恰恰跟她交流最多的就是和他一起在“父亲”这所学校里一长大的姑娘桑瑜。桑瑜也是在那个父亲混乱阶段唯一一个和皮德一样,父母明确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在雅娜家从小出入而不被驱赶的孩子。桑榆和皮德从小一起玩耍,他们有共同的喜好,经常一起痴痴发愣,有着一样的忧郁神情,彼此熟悉彼此的家人,也熟悉彼此家中的布局。新家落成后,桑榆的父亲不请自来,为这个新家的落成而唱幸福词。

她的父亲是一个与神通灵的人,给神仙算过卦。终其一生身穿宽松的黄色卦袍,头发高高束起。二十年前也是一位痴迷于打捞的年轻人,他不同于其他打捞手,他从第一次下水就在寻找神灵留在人间的证据和痕迹,那时起他就一副仙风道骨,世外之人的姿态。他不识字,但能够熟记祖上口口相传下来的唱词。那一段又一段海量的唱词经过近半个世纪的反复吟诵,他早已熟烂于心。反复的说唱无非就是教导大家如何获得幸福,教导人们如何识别五行交替,获福避凶,识别天时地利,劝人善良,今生孽,今生消……。无非就是一些对生活常识的重复。他还有着和世间所有动物交流的本领,有人亲眼见过猴子给他跳幽灵舞,蝾螈为他摘取食物,蚂蚁如何为他报告暴雨即将来临,夜间有死人为他掌灯,更有甚者亲眼看见,在一个雷雨惊天的晚上,他把雷公电母揍得满地找牙…… 。一切传说,让他神乎其神。在一次喝茶的空当他就为女儿占卜过一生的命运,并劝她:“一辈子都不要去喜欢男人”他说:“世间的灾难往往都是因男人而起。”就当下女儿和皮德的关系他再次告诫女儿:“他家族的人都不得好死,无一例外。”这一切都被女儿视为莫名其妙。就目前来看她和他,并不像别人眼中那样亲密,也不像别人眼中那样疏远。不过,他和她确实是被大多数人所看好和羡慕的一对,郎才女貌。

桑瑜的父亲从小执着于寻找神灵在人间的踪迹,燕子岭方圆一百里的区域,他搜寻了八百二十五次,并借助自己发明的一些仪器,从传统的罗盘洛阳铲,后来放大镜演化的显微镜。山林到河床,树木的缝隙到鹅卵石的裂缝,分子到质子,甚至燕子岭每一平方的尘埃,他像一个排雷的耗子,用粗大的鼻孔对神灵气味的理解,后来他用唇齿的细腻去一寸一寸土去辨别神灵存在的味道。这荒诞的开始就注定他除了在一次古人的炼丹术中发现火药以外将一无所获。火药被发现的那个下午,他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整个身体,沉寂的火炉忽然窜起湛蓝的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微弱爆炸声,随着噼里啪啦和火苗的升腾,整个火炉被炸的四分五裂。多年来,他都把这次窜起的火苗视为神灵闪现人间对他的警示。

桑瑜越来越频繁的出没在这个新落成的家里,她每次蹦蹦跳跳地穿过庭院和水汽缭绕的花园,先去找小雅凤和蕾蕾,明明,每次她都会给三个小家伙准备各种口味的糖果。三个小家伙都热情地喊她“大姐姐,蕾蕾和明明都已经差不多换完乳牙,这两个小家伙原本相似的长相,也随着一天天的长大,逐渐她就形成自己独特的性格。虽然两人各异的性格日渐变化。但整个家里,除了小雅凤,再也没有人能够清晰区分这两个小家伙,到底谁是哪一个。她俩的嗓门都遗传了母亲的细腻与甜美。她俩都有独自发呆的习惯和坐在床上,上身不由晃动的习惯。雅凤依然像雅娜的影子,出出进进都保持很近的距离,不管是去食品加工厂或是出街售卖各种小零食,她都像尾巴一样紧随其后。桑瑜像往常一样散发完糖果,她绕过长廊和花园,并在水塘前告诫鹅头金鱼,没有她的同意,谁也不许进入他们独处一室的屋子。整整一个下午,他俩像往常一样,重温儿时的点点滴滴,在这点点滴滴中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其实两人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关怀,彼此已经成了对方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他们像兄妹一样嘘寒问暖,但谁也不能再往前走一步来定义爱情。这一点反而成了彼此心中无法逾越的隔阂。他们一度在各自内向的性格缺陷上痛苦煎熬。整个下午,皮德像出生五个月时一样,总会在适宜的时候说出适宜的话,当他还是出生五个月的时候,父母都忘记有没有给孩子喂奶而陷入回忆时,他突然说了一句:“我没吃。”多年以后,因为一个士兵没有按礼仪戴帽子而被他下令:“拉出去枪决”。战争爆发后,整个社会,各阶层一片水深火热,多少人的儿子战死,多少人的丈夫一去不复还,多少人兄弟杳无音讯,悲悯的大地充斥着地狱的气息。十三岁开始,他就养成了每天黄昏骑着骏马,牵着狼犬散心和对着大山祈祷的习惯。

当年的狼犬经过多年繁衍和人类朝夕相处,它们的后代反而比人类更适合与人为善。

星期三的黄昏,皮德像往日一样出门,他骑乘的是多年来家里繁育出最优质的骏马,浑身如同黑夜,速度如离弦之箭,也许这样的骏马只有很多年以后甘肃出头的“马踏飞燕”可与之媲美。狼犬也毫不逊色,只不过这只狼犬小时候差点夭折。出于怜悯,他将奄奄一息的狗崽抱到床上,用自己的体温为狗崽取暖,在牛奶里面加入自己的鲜血饲食。狼犬后来奇迹般复活,从此对他赤忠一生。一生当中他都叫它“杂种”

黄昏天空火烧过一样通红如血,皮德背脊笔直,跨坐马背。他一路疾驰,马蹄溅起翻飞的泥土。很多时候他都已这样的方式打发无聊和放松神经。而当他穿过万年古木参天,树干相互角力,苍老的树木让整个空气沉寂而昏冥。要不是他经常来这片独立的世界,潮湿和泥土腐烂的气味不知还要弥漫多久。只要他骑马出门,狼犬比他更加识途,往往在树木丛生的环境,狼犬更加敏捷而且一马当先,为他提前扫除一切障碍。这片丛林并不广阔,紧临村子前面的河床。过了丛林就是水域的一条支流和一条银河似的瀑布,瀑布在黄昏印衬下如同流动的鲜血,天空的影子和霞光洒向溪涧,鸟儿栖隐在林间歌唱,茉莉和野茶花的芬芳弥漫在夕阳的余晖中让人心旷神怡,不管什么时候大自然才是时间最优秀的调剂师,不经意间的美好和世人的追求,它总是不经意间创造在人们的视觉或是嗅觉中。

桑榆在瀑布不远处找到皮德,他静坐在生满绿苔的枯木桩上,灰绿色的披风下他仿佛与枯木融为一体。“你想和谁结婚?。”桑榆突然问道:“无所谓。”皮德平静地回答。桑榆被皮德的回答说的一怔,她自以为,皮德和她一样,彼此虽然没有口头证实过他们的感情,无论何时何地,将牢不可破。“那么,让你和一个妓女结婚呢!”。“无所谓。”他的回答和语气几乎和前者一模一样。其实整个燕子岭不缺乏想跟他结婚的女人,只要他愿意。村里适龄的待嫁女子几乎可以任他挑选。在桑榆鼓起勇气问出他想不想结婚前,已经有十九个女孩同样这样问过他。他给所有女孩的答案同样是无所谓三个字。他英俊的外表和挺拔伟岸的身姿以及他骑上骏马奔驰的身影,活活像一个荷尔蒙涌动的天使,天生就有吸引异性的魔力。

在适婚的男人眼里,恰恰相反,大家对他反生嫉妒,有人就偏偏说他浑身都像女人,脸庞到屁股,皮肤到骨头,娘胎里的时候他就是个娘们唧唧的家伙。甚至有人说他从未站着尿尿,有人曾在艺人攒动的时候借助涌动的人群,摸过他的下体。“软绵绵的,就像泄气的气球”这样的传言并未在大范围内传播,但在适婚男性的小圈子里几乎无人不知。

桑榆在这次交谈中除了失望便一无所获,并且不知道自己在皮德的心中是否占有一席之地。她知道她只是那些适龄女子追求者里的其中一个,回到家中,她的一反常态很快就被母亲发现。“男人都一样”母亲安慰道:“历史也一样来回重复,兴衰更替,没完没了。”桑榆气呼呼的反驳道:“你不懂,妈妈。”,接着她又说道:“这辈子你除了生孩子,其他的你都不会懂。”。的确,生孩子对这个女人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她一生都在床上生孩子。她的生育能力惊人,她几乎保持了一年一个的速度,从十六岁开始,肚子里就没空闲过。除了新婚之夜令她感到过像荡秋千短暂的惊恐以外,剩下的时间,她都感到愉悦。没有什么困难击倒她,正如她所说:“人生简单的就像生孩子。”。从第一个孩子莫名滑出她的产道开始,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前四个都像寒冷的流星从她的产道充斥着刺骨的寒意一一夭折。从第五个开始,她的产道像陆续加热的火炉,冰凉的下体延伸产道呼呼的暖流一直顶到她那湛蓝的子宫。四十岁不到,这个家里已经到处都是孩子,咿咿呀呀,滋滋哇哇,哼哼哈哈,噼里啪啦,嘻嘻哈哈。整个屋子都充斥着孩子的声音,院子里,房梁上,鸡窝里,水缸上,孩子无处不在,整个家里没有落脚之地。

多年以后皮德还记得,第一次去桑榆家的情景,看见母亲咬断孩子脐带的一幕。那天出生的婴儿正是桑榆的第十二个姊妹,初生的婴儿就像一团粉嫩的猪仔。当时,桑瑜的母亲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呜咽,下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用力,而是意想不到的松弛,她像一只仰泳牛蛙。大鼓似的肚皮,在呜咽的呼吸中来回起伏,暗黄色的羊水像一条涌动的喷泉,噗嗤噗嗤的往外翻腾,淤泥般的气味与空间相融升腾。她的手爪始终紧紧扯着身子下的床单,两条下肢随着宫缩的力度或直或曲,脊柱始终就像一柄可以撬动地球的宝剑,下肢显得绵软无力。整个过程中她还不忘为上一个孩子哺乳,孩子的整张脸被乳房淹没,不时发出咩、咩的叫声。两颗肉灿灿的乳房,仿佛储存着巨大的奶源,屁股作为唯一的支点,不时压的床板发出蟒蛇吐信般的丝丝声。这也是皮德唯一一次看到这个女人的整个身体。尽管没法跟处子娇嫩的皮肤和匀称的筋骨相比,但她依然风韵犹在,骨肉之间脂肪分布均匀,虽然整个过程仰卧,但也不能影响到她整个身段的曲线。多年以后他都认为这种身段的女人是天生生孩子的模子,只要男人把泥土填进这样的模子,来年准会有所收获。

婴儿在十点三刻出生,湿漉漉的像条初生的蜥蜴。嘴里噗嗤噗嗤吐着彩色的泡沫。随着亲生母亲咬断脐带的瞬间,婴儿仿佛才真正出生,嘴里发出清脆的啼哭。“第十二个。”她轻轻说道:“算上那四个的话,这应该是第十六个才对。”。她的丈夫正在窗户下翻阅一本古老的黄历,他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接着他不合时宜的回应妻子:“宜嫁娶、动土、安床、 生产、出行、祈福、安葬、作灶, 忌诸事不宜。”。

母亲的生产并没有给大家带来紧张和不安,一切如常,她生孩子往往都在不经意间完成,在她母亲本人看来和拉屎没什么两样。桑榆为母亲和妹妹擦洗身体,并用温热的草木灰敷在新生儿的脐带,草木灰能让新生儿感受到人间的第一缕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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