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爹爹杀出一条血路,将前太子遗孤塞入我怀中。
我成了顾长意的阿姐,也成了顾长意的女将军。
我背着他流浪行乞,也帮他打下了江山。
后来,天下生平,百姓富足。
我遇到意中人,对他说,阿姐想要嫁人。
他却在我大婚之日杀了我夫君。
「阿姐,你要嫁人,也只能嫁给我!」
1
「这贱婢,好脏。」
说话的是顾长意新纳入宫的宋美人,听说很受宠爱。
「宋美人慎言,算起来…你该唤她姑母。」顾长意低声安抚,下垂眉眼比怀中美人更耀眼夺目。
宋美人脸色难看,脸上满是疑惑和不屑。
我也很无语,我爹爹活着时,宋家被先帝满门抄斩;但在我帮顾长意打下江山后,又各地冒出我的七姑八侄。
但我确实很早就听说顾长意纳了这位宋姓美人的事,这个消息是负责给我送饭的小侍卫告诉我的。他还说,宋美人的眉眼与将军您有几分相似。
旬邑是最低等的侍卫,却总是悄悄地用嘶哑的嗓音向我转述宫里的一举一动。
他自称曾是我的将士,可从门缝里望去,他的身形瘦弱,连路都走不太稳,如何上阵杀敌?
「圣上说笑呢?嫔妾姑母是赫赫有名的宋将军,她早已嫁…」
顾长意没听完宋美人的话,一脚踢翻暖炉,发黑的木炭滚出。
「身处冷宫还有暖炉可用,到底还有多少男人在帮你?」
他的疑心病还是这样重,无论我如何教导,都难去他的劣性。
难怪他做不到礼贤下士,不仅羞辱我,还寒了舍命送他上位的千万将士。
难怪他要想尽办法折断我的羽翼,让我只做后宫中乞怜他垂爱的妃嫔。
我早已没心思做他的师长。只是有些心疼暖炉。那是旬邑存了许久的银子才买下的,以为能让我发寒的身子暖和些,但好的木炭太贵,这暖炉烧着黑炭,除了冒出呛人的味道,一点儿不温暖。
我并不理会发癫的顾长意,自顾自扶起暖炉,擦拭上头的脚印。
顾长意拽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脸贴在暖炉上,炙热的灼烧,让我眼眶含泪。
「毁了你的脸…还会有人爱你吗?」
不会,爱我的人都死了。
我爹爹爱我,他是赫赫有名的将军,可在夺嫡之争中,他猜错君心,站错队,前太子被赐死,宋家满门抄斩。
爹爹杀出一条血路,将前太子遗孤塞入我怀中。
那年,顾长意一岁,我七岁,爹爹道:「宛意,往前跑,保护好这个孩子,送他上位,替宋氏平反!」
我谨遵教诲,拼尽全力养大顾长意,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勇敢坚韧,教他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摧毁也不能落到旁人手中。
他睁大眼睛,迷茫点头。
我以为他不懂,可顾长意太聪明,教他的本事一学就会,然后倾数用在我身上。
我夫君爱我,他是个文弱的书生。
温言人如其名,温润如玉,好看极了。
他救下重伤的我,悉心照顾。院中种满向日葵,美的让人舍不得离开。
可我必须回到战场,保护我的长意。
温言挽留道:「宛宛,他不是孩子了,你该让他自己走以后的路。」
我疑惑,该听爹爹还是温言?
或许大家都错了,所以我成婚那日,顾长意踢翻我的花轿。
他扯着我的发饰,厉声质问道:「宋宛意,你答应永远陪我!你答应你爹永远护我!」
「长意,天下已平,你不再需要我,放我走吧?我想嫁人了!」
那双眼睛好似寒风中的刀子,将我剐得鲜血淋淋,「你要嫁人…也只能嫁给我!」
2
我和温言的洞房花烛夜,他被人打断腿,跪在雪中。
屋内红烛摇曳,大门敞开,我被喂了药,躺在顾长意身下。
「长意放过他,我不嫁了…再也不嫁了…」
「新科状元,你要睁大眼睛仔细学着,如何伺候我的宛意!哦,我忘了,你做不成男人了…」
我捂住顾长意的嘴,心口似被万剑穿过,他的每一下律动,都让我的心陷入死寂。
温言紧闭双眼跪着,嘴角却带笑,我知,他在告诉我,他无碍。
顾长意松开我时,我跌跌撞撞扑在雪中,妄图用雪擦拭干净身体,温言伸手想揽我入怀。
「宛宛活下去,到下一个春日,要像院子里的花一般…绚丽起来…」
温言倒下了,倒在与我一步之遥的大雪里。
本该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死在与我的新婚之夜,他死时,下体血迹斑斑。
顾长意将狐狸大貂披在我身上,「天下之大,我只有你,你也只能有我一人。」
内心的恨意翻江倒海,我起身夺过他的佩剑,长剑抵在他胸口。
顾长意不躲,一步步靠近,让剑穿破他裸露的胸膛,顾长意冷冷笑着。
「阿姐,你舍得杀我吗?」
他赌对了,我舍不得杀死自己养大的狼崽子,于是刀刃朝内,我划破自己的手臂,鲜血溅出。
顾长意惶恐握紧我的刀口,满眼心疼。
明知这伤口死不了人,何必惺惺作态。
疼痛让迷幻药的药效瞬间挥发,我杀不了顾长意,却能杀了他的人,他不是只有我。
我一席红衣,血洗后宫。
今夜我丧夫,顾长意就必须丧妻!
无人能挡宋将军,我一路杀到皇后宫中。
墨漓摇曳生姿,出门相迎。
她是我从战场救回的小女孩,如今她已长大,腹中还有顾长意的孩子。
我这一生照顾过两个孩子,但他们都背弃我。
墨漓笑吟吟道:「将军,今夜能伺候心仪之人,您开心吗?」
「是你告诉顾长意我要成婚!为何如此…你不是想我,彻底离开他吗?」
「离开他?不!宋宛意!我要你如我一样,体会痛失所爱的滋味!
当你举剑攻入城门,逼我父皇母后自刎时,我就在等今夜,等你狼狈站在我面前…一无所有。」
我死了夫君,也彻底失了长意,确实一无所有。
我的剑抵在墨漓腹上,「这孩子也是对我的报复?你对长意…」
「难道我会爱一个灭我国的君王?将军,你要长长久久活着,为你剑下的亡魂赎罪。」
墨漓握住我的手,将长剑刺入她的腹中。
顾长意来时,墨漓已一尸两命,他搂住墨漓,无悲无喜望着我。
我丢下染血的长剑,冷冷道:「顾长意,我们两清了,自此生死不复相见。」
顾长意在这时忽然扯出一个难以揣摩的笑,像是黄雀瞧见了捕蝉的螳螂。
他厉声朝殿外喊道:「把闯入宫的刺客抓起来!」
我忽然发觉我在激愤与仇恨之中落下了一步错棋,叫他有了留下我的理由。
3
士兵根本不敢动,我一路杀来,如入空门。
「阿姐,你杀我妻儿,还想全身而退?是你教我,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摧毁也不能落到旁人手中。包括阿姐你,自己挑断手筋,否则…这世间总有你在意的东西。」
顾长意捡起剑,朝一位不敢动弹的士兵猛地刺去,「阿姐你看,他们对你多忠心,墨漓说的没错,他们都想拥护你登上皇位。」
剑刺向第三位士兵时,我出手阻拦,疲惫不堪道:「够了…若我自毁双手,是不是就能安然离开?」
顾长意拳头捏的发白,死死盯住我的手腕,长剑滑过,血染长夜。
我这一生,再也举不起剑,做不成将军。宋家世代领兵,到我这…辱没了。
顾长意将我关在冷宫中,世人只知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嫁人归隐,却不知我心死于此。
每每情到深处,他都会捏我的下巴道:「你的手筋足够抵墨漓一条命,但抵不了我孩子的命,阿姐,赔我一个孩子!」
「那谁…赔我的温言…」
「一个贱种也配抢走你!是你许诺,我们生生世世不分离。」
生生世世不分离?那为何他登上皇位后,出鞘的剑最先斩向我?
顾长意不仅防备我谋权篡位,很早以前,他就想杀我,那年他十三岁。
瘦弱的少年紧紧拉住我的手,不愿踏进汉王府。
「长意,相信阿姐,汉王可以助你登上皇位。」
「我不要!老匹夫想要你,我厌恶他看向你的眼神,阿姐,我不要皇位,我们如从前一般好吗?」
他是前太子遗孤,想杀他的人多如鸿毛,汉王收留我们确实另有所图,但起码能保住顾长意的命。
「不好,我累了…长意,养大你真的好累。」
在汉王府,我终于有一张干净的床,不必每日挤在乞丐窝。
顾长意睡在我一侧,紧紧贴着我的手臂,身后突然有人进来。
月光下,汉王盯着我的身子,轻笑出声。
「你的脸蛋像极你娘,一样绝色倾城,让人久久难以忘怀…可惜这身子太瘦弱,还需好好调养。小宛意,他不该睡在这里。」
汉王的手抚上我的脸,我忍住不让泪落下,颤声道:「王爷…先把长意送走…」
顾长意死死掐住我的手臂,汉王一掌劈在他颈间,昏迷的顾长意被侍女带走。
苍老的汉王坐在床沿,他的年纪比我爹爹都大。
「想像你爹一样吗?听说宋家的孩子天生适合上战场。」
我点点头,终是松开护着胸口的手,任由他卸下我的衣服。
「真是个小玩意。」
那一夜,比我前十九年都漫长,顾长意提前醒来,一直拍打房门,他想冲进来救我。
顾长意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让汉王兴致更高,我如一艘溺水的船,再也靠不了岸。
门开了,顾长意跌跌撞撞来到我身边,他的声音沙哑,举着匕首的手止不住颤抖。
「阿姐…为何如此!我宁可与你一起去死 !」
4
我的手死死握住刀刃,「就快熬过去了,长意爬上去…爬到最高的地方去。现在的我,没脸下去见爹爹!」
顾长意丢下匕首,眼中是翻江倒海的痛苦。
汉王没有说谎,他手把手教我用剑,送我上战场,也一步步帮助顾长意成为储君。
他是异姓王,需要顾长意做他的傀儡皇帝。
可汉王没能活到顾长意登基,死的时候他已经中毒很深。
汉王坐在轮椅上,两条腿发紫,还一遍遍唤道:「小家伙,过来给我捂捂脚。」
每次出征,我都会寻找最痛苦的毒药,命人制成慢性药,一口口喂给汉王吃。
折磨汉王,是我教顾长意的最后一课。
如今,顾长意原封不动用在我身上。
他真舍得毁了我的脸,松开时,我的脸已经被暖炉烫的红肿一片。
宋美人娇笑着,拿出帕子擦拭顾长意手上的炭灰,「圣上,何不再烫她另一半脸?对称着才更美。」
「美人不愧是美人,很有品味,来人,把宋美人的脸烫烂,让她死前更美些。」
宋美人哭喊着求饶,不理解自己哪句话说错。
宫里哪个姐妹不知,冷宫的疯子人人可欺,越打压她,圣上和赵贵妃越开怀。
顾长意抱起我,伏在我颈间哭泣。
他总这样,惹我生气了,就会求饶。
可我如同一具傀儡,无喜无悲。
「阿姐究竟要怎样,才肯与我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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