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苏_小说?颜苏_小说主角欧颜!

《苏府有佳人》

作者:沐晓杨

颜苏_小说?颜苏_小说主角欧颜!

简介:

【万人迷女主+宅斗+探案+先婚后爱宠妻】

女主小怼精,男主疑似白切黑

苏锦璃作为尚书独女,在京城勋贵圈里出了名的美貌,也是出了名的娇奢懒散、不学无术。

只想躺平的她不仅被名门贵女们不耻,被未来婆婆嫌恶,更被青梅竹马的国公府世子退了婚。

谁知有一日,她阴差阳错嫁给京城第一奋斗批,无数人仰慕的状元郎沈心驰。

沈心驰本以为娶得是个只知享乐的娇纵大小姐,成了婚才发现,夫人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小夫妻婚后谈谈恋爱,打打脸,查查案,升升官的故事。

精彩节选:

苏尚书家的宝贝闺女苏锦璃被英国公府退婚了!

一大早,这消息就比新鲜的云雾更快传遍了京城茶楼。

一位穿着富贵的中年文士,微眯着眼将手里茶杯盖一阖,颇有些得意地朝周围众人说起这个新鲜出炉的八卦。

他家大娘子是国公府的一门姻亲,昨日亲眼看到国公夫人是怎么在苏家吃了瘪气冲冲回府,又是如何咒骂那苏娘子不识好歹,光罪证就罗列了十几条。

说起这位苏娘子,大家都有所耳闻,据说她从小被苏尚书宠得无才无德又骄纵。

这些年她从来不敢去贵女们的文会,大抵就是因为脑袋空空怕丢丑,刺绣女红、管家算账更是没一样拿得出手。

就说去年,国公夫人特地从宫里请了教习嬷嬷,想好好教她规矩.

结果苏娘子派人来传话,说前一日院子里的海棠开了,和丫鬟们赏花时饮多了梅子酒起不了床,硬把那嬷嬷给气跑了。

他抿了口茶,摇头继续道:“前些日子,英国公世子因救驾有功刚进了神机营,年纪轻轻就升至副指挥使,前途一片大好,老国公可就等着他光耀门楣。

“这苏家娘子既不贤惠灵巧,也无持家之道,怎么做得了世子夫人。昨日国公夫人好声好气去谈退婚,本想给双方留个脸面,谁知竟被灰头土脸地赶了出来,据说那丫头还敢口出妄言:说这门亲事是世子亲自上门求的,要退婚也得世子自己同她说。”

旁边众人和听书一样听得津津有味,有人好奇发问:“这苏家娘子既然如此不堪,国公府为何会同她定亲呢?”

那人慢条斯理呷了口茶,跟说书似地娓娓道来:“说起来,国公夫人徐蓉和苏尚书夫人徐嫣本是堂姐妹,她们的爷爷就是曾经的帝师,德高望重的徐阁老。

“徐阁老不光三个儿子人中龙凤,孙辈也各个不逊色,而这两个堂姐妹,论模样论才学都不相上下,所以打小就不对付。”

“后来徐蓉的长姐进宫做了皇后,她也被赐婚到英国公府做了国公夫人,徐嫣呢,则是嫁给了当年的探花郎苏元昭,虽不及国公府世代勋贵,这些年也一路高升到二品大员。”

“苏尚书洁身自好,这么多年就一个独女,也没有什么侧室偏房的,两家门户也算般配。再说那苏娘子苏锦璃别的本事没有,长得倒是一副狐媚子的顶好容貌,世子从小和她玩在一起,大约也是被美色所惑,猪油蒙了心。”

众人听完,脑海里这位世子的形象便不太美好。

而此刻在茶楼下的大街上,他们嘴里贪图美色、见色忘母的国公府世子秦柏舟打了个喷嚏,莫名地揉了揉鼻子,回想起母亲出门前反复对他交代的话,又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当初我同意你们的亲事,便是觉得她年纪还小,还有时间好好学我们国公府的规矩,谁知这几年她照样懒惰骄纵,根本毫无长进,这福分,可是她自己不要的!”

“你也不想想,如今首辅郑荣大权在握,你刚进神机营,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可苏元昭却与他势同水火,你为了前途,为了我们国公府的脸面,怎么也不能娶他家那个废物过门啊。”

再说郑首辅家的小娘子丹阳县主,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论才学品德,哪样不比那苏锦璃好,我看郑夫人挺喜欢你的,咱们两家多走动走动,这门亲事说不定就能成。”

那些字句绕来绕去,最终都变成了哭腔一个劲儿往耳朵里钻,“苏锦璃这丫头瞧着事事不上心,心眼子可一样都不少,不就是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没人要,打定主意要攀着咱们秦家不放啊!她哭也好,闹也好,你可千万想着答应娘亲的事,绝不可心软啊!”

秦柏舟懊恼地双手抱头,不敢想象苏家妹妹朝他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恍恍惚惚走进约好的酒楼时,总觉得人人都在看他唾弃他,连蹲在门口那只狗都斜着眼鄙视自己。

可推开约定的包间门,却看不到半点他想象中的愁云惨雾。

糖蒸酥酪、栗粉糕、鸡油卷儿、碧梗粥……五颜六色摆了一桌,坐在桌边那人,穿着杏黄色的缠枝纹褙子,皓雪的双颊染了淡淡的酡红,如同他记忆里一般的明艳动人。

苏锦璃正吃的心满意足,漂亮的眼眸带笑,仿佛盈着窗口盛放的桃花,将花果香气散落满屋。

秦柏舟脚步一滞,这气氛……是不是有点不对。

他记忆里的苏妹妹一向是娇滴滴的闺阁小娘子,碰到这种事不该六神无主,哭哭啼啼吗?

可苏锦璃转头看他,如同往常每次见他一般,用好听的嗓音道:“柏舟哥哥,你来了。”

他心头一动,许多回忆涌了上来。

五年前,自己因为实在学不进课业,被授课先生指着鼻子怒斥,成为了世家公子间的笑柄。那时他过得浑浑噩噩,还交了一群狐朋狗友陪他玩乐,终于在一次逃课后,被父亲打得在床上躺了两天。

彼时才十二岁的苏锦璃跟着母亲去他府里探望他,他怏怏望着床帏上挂着的金黄穗子,万念俱灰地问:“兮兮妹妹,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我可能永远做不成父亲心里那个优秀的世子了。”

她却一脸不在乎地回他:“学不会又如何?京城这么大,总有你擅长做的事,适合待的地方。”

秦柏舟怔怔转过头,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所有人都说他肩负着国公府的未来,必须好好读书、努力上进,绝不能做个败坏门楣的纨绔废物。

然后他看见粉雕玉琢的小少女托着腮,满脸崇拜盯着他道:“去年我骑的马儿受惊差点把我摔下来,那么多世家公子,只有二哥哥一个人不要命地来救我。二哥哥这般勇敢又身手矫健,哪是那些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比得上的。”

后来就因为她这一句话,他鼓起勇气向父亲提出要去兵营历练,谁知竟意外发现自己更擅长练武带兵,短短几年就升至指挥,去年在围猎场救驾后更是被提拔进了神机营,周围人看他的目光也从鄙夷变成了赞许。

而现在,他却要因为家族的偏见亲手将她推开,这可真是件禽兽不如的事。

秦柏舟越想越难掩心中浓浓的愧疚感,终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道:“苏妹妹,今日……母亲她说……”

苏锦璃漂亮的眸子如一汪清潭,定定落在他身上:“我不想知道你母亲的想法,只需告诉我,你想不想退婚?”

这一眼就将秦柏舟准备好的说辞全被打乱,手心的汗快把衣角给湿透了,嗫嚅着道:“我自然是不同意的。可母亲成日来磨我,围着我唉声叹气,又哭又闹的,最后……还以绝食相逼。我也想过不管不顾娶你过门,可母亲从小就最疼我,若是娶妻这件事上让她失望,以后家宅也不会安宁……”

他说了许多,苏锦璃却一句话都没说,眼眸垂下来,伸手去夹一块酥酪来吃。

秦柏舟心绪翻涌,不知道哪里生出勇气,脱口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我去同母亲再说说,给你再请个好的教习嬷嬷,你这么聪明,那些事都可以学会。若是她不同意,就再拖个一年半载,实在不行咱们就干脆木已成舟……”

“柏舟哥哥!”

他说得正是慷慨激昂,觉得自己像为了她对抗家族的英雄一般,苏锦璃却打断他,半垂着漂亮的眸子问:“你还记得当初我送你的那块羊脂玉吗?能给我看看吗?”

那块玉是两家定亲后她亲手送他的。

秦柏舟以为她念起旧情,心中狂喜,连忙解下一直郑重挂在腰间的玉坠递了过去,谁知他松手时,就看着对面那人目光蓄着陌生的凉意,指尖虚虚一握,故意从那玉坠上滑过……

上好的羊脂玉直落到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秦柏舟心疼地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珍视多年的定情信物就这么摔得粉碎。

苏锦璃却看都未看一眼,只撇撇嘴,似有些惋惜地道:“呀,信物都摔碎了,咱俩的婚事,便不作数了吧。”

秦柏舟脸色由红转白,又羞又恼,未想到最后竟是由她说出这句话,而她竟能说得如此绝情冷淡。

他拳头捏紧又放开,终是为自己撑住了最后的体面,咬着牙道:“那正是合意,我也不想咱们最后闹得太难堪。”

大步走到门口,终究是不甘心,扭头放了句狠话:“你往后,可不要后悔!”

谁知苏锦璃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他是那块摔碎了的玉佩,再无可留恋之处。

他心中不甘却又无处发泄,可怜了那块黄花梨门板,被重重一砸,震得耳边嗡嗡作响。

屋里的苏锦璃神色未变,坐了一会儿才叫门口的丫鬟依琴进来道:“这里的糕点最出名,咱们难得出来,得多装些回去给才合算。”。

可刚站起就踩到地板上的一块碎玉,咯得脚心发疼。

不知为何想起那一年,苏府摆宴席,家里几个表姐妹凑在一起议论她,大约是说她懒惰无用丢了家族的脸面,恰好被秦柏舟听到,气得冲过去将她们狠狠教训了一顿。

他那时才刚入卫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纵身踩过梅树上的落雪,折了最高处的梅花捧在手心递给她,郑重地承诺:“等我成了大将军,你便是将军夫人,以后谁也不敢看不起你,欺负你。”

脚底的疼痛一点点钻进心里,她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当初那个可爱的小少年,永远都不要长大就好了。

依琴吓得连忙过来扶她,苏锦璃撑着她的胳膊抬起鞋底看了眼,还好鞋没被割破。

多亏今日穿了一双上等料子做的如意锦缎鞋,整个京城都找不到几双呢,苏锦璃十分庆幸地想着,然后便不那么难过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刚踏出房门,就碰到个大麻烦……

晌午的芙蓉楼正是热闹时,京城的勋贵们最爱在此喝茶斗酒,兴致来了再唤人唱个小曲儿。

当大理寺官员宋明脚步匆匆地绕过雕花的围栏,一路上便听得丝竹唱腔不绝于耳。

他一直走到二层最里面的一间,这是芙蓉楼最便宜的厢房,简陋的布局,灰扑扑的装饰,连外窗都朝北。

避开了正午大盛的春光,显得与外面的富贵格格不入。

而坐在屋内那人,淡青色的直裰直直垂在身上,姿态雅正,容貌昳丽。

桌上的茶水已经冷了,他却毫不在意地轻敲着杯身,目光直直落在手里的书页上,颇有些陋室明珠的味道。

每日对着这么位上司,向来不修边幅的宋明都开始注意起自己的仪态。

他端端正正站好,又理了理衣襟,才低声道:“刚问了些人,都不确定孙二还在不在这里。”

沈心驰点了点头:“知道了,继续等着。”

这位孙二是他们正在办案的一位重要嫌犯,昨日问了许多线人,抽丝剥茧查到他今日可能在芙蓉楼出现,两人已经枯坐了一个时辰等他现身。

不过以往大理寺的官员出去办案,用的反正是公家花费,都是开间上房喝茶听曲好好享受着再说。

偏偏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只要最便宜的厢房,只点了壶清茶,连糕点都不上,就这么悠然地坐在一室清冷里,看了一个时辰的书。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嘈杂声,声音一路飘进来,令沈心驰皱了皱眉,怕打草惊蛇,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宋明连忙出去打探,过了一会儿进来回道:“没什么大事,好像是郑首辅家的公子同苏尚书家的娘子发生了些争执。”

沈心驰哦了一声,抬眸问:“苏尚书家?”

宋明这才想起,苏尚书在沈少卿还在书院时就对他极为看重,一路照拂提拔,想将他收为己用。说起来,沈心驰还得叫他一声老师。

连忙又问:“要不咱们去帮帮忙,还能在苏尚书面前讨个情面?”

沈心驰却瞥了他一眼,道:“这时候下去,难道要前功尽弃。”

宋明挠挠头,差点把公务忘了,他们一旦亮明身份,孙二就算真藏在楼里,也早就溜之大吉了。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书页上摩挲一番,沈心驰又恢复老僧入定状态道:“无非一些勋贵子弟间的小争执,继续等着吧。”

宋明应了声准备继续下去守着,又听沈心驰唤他回来,本以为沈大人后悔了,想去管这桩闲事,谁知就听他吩咐了一句:“把门关紧,太吵。”

而楼下的苏锦璃,此刻正无端端被京城有名的纨绔子郑陵堵在门廊,有家回不了,只觉得心也堵,气也闷,脖颈出了层薄汗黏在皮肤上,让她哪哪都不痛快。

郑陵直勾勾盯着她,见这女子芙蓉口面,眼尾上挑带着抹艳色,腰肢盈盈一握,鼓鼓的胸口因为气愤微微起伏,他从未见过这样姿色的贵女,气质更是别有味道的慵懒。

打听了她是苏元昭家的千金,他想到这人同父亲向来不对付,便更加大着胆子撒泼。

他生的一张讨喜的圆脸,五官也甚是清秀,不然也不会让严老夫人把他溺爱成这般模样,只见他眼珠一转,上前道:“苏妹妹,你碰掉了我这般名贵的扇坠,怎么就想走呢?”

依琴拎着食盒上前一步,挡在自家姑娘面前,气呼呼梗着脖子道:“娘子连碰都没碰到你,怎么可能弄坏你的扇坠。”

郑陵朝着她下巴虚虚一勾,歪头邪笑道:“我在同苏娘子说话,你一个小丫鬟插什么话?怎么,你想替你家姑娘自荐枕席?”

依琴虽在家里一向沉稳,但到底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被他一句话说得又羞又气,差点就要哭出来。

“依琴。”这时苏锦璃将她拉到身后,轻声吩咐:“去给我搬方凳过来。”

“方凳?”郑陵听得愣住,暗自想着:这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总不会想拿凳子砸自己吧。

他哪知道,苏家娘子只是站久了头发晕,这时施施然往方凳上一坐,道:“好了,咱们坐着说吧。”

郑陵看得有些傻眼,这是什么套路?他调戏女子多年,见过羞恼哭泣的,见过破口大骂的,从没见过要坐着说的啊。

可苏锦璃不但大剌剌坐着,还拿了把团扇慢慢扇着,总算觉得舒服多了,再慢条斯理地同他讲道理:“这扇坠不是我撞掉的,方才这里的伙计都能作证。”

“哦?”郑陵朝冷着脸朝四周扫了一圈,大声问道:“不知道你们谁想出来作证呢?”

然后他满意地看着伙计们都低着头走开,一副不想惹事的模样,再拉过身边跟着的两个随从道:“他们可是都看见你撞了我,把扇坠都摔坏了。”

苏锦璃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打定主意要仗势欺人,也怪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懒得与他胡搅蛮缠,便问道:“那郑公子想怎么赔?”

郑陵更得意了:“我这扇坠可不是一般的扇坠,这是今上御赐的,如今被你弄坏了,往后我进宫了可没法向陛下交代。”

苏锦璃丝毫没被他唬住,“我家虽不是什么勋贵世家,御赐的东西还是有几件,严公子想要什么,差人去拿就是。”

郑陵依旧一副无赖模样:“管你有金山银山,我只要原样赔我这扇坠。”

苏锦璃微微皱眉,这可有点不好办。这人这般厚颜无耻,偏偏他父亲又是当朝首辅,实权在握,打不得也骂不得。

两人还在僵持不下,苏府的车夫苦着脸跑进来,雪上加霜地报告,她们坐过来的马车不知怎么坏了。

郑陵似是早料到一般,眼珠滴溜溜转,笑得越发无赖:“既然如此,我便受累将苏妹妹接到我家去,咱们喝酒吃茶,慢慢商议。放心,我会差人让苏尚书去接人的。”

他边说边大胆地要去拉苏锦璃的胳膊,就在这时,突然从上面飞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吓得他后退一步,那东西就正落进他怀里。

郑陵吓得心快跳出来,将那东西拿到眼前一看:一块普通的玉石配着紫色流苏,原来不是暗器啊。

再抬头时,便看到一位青衫男子从楼梯上走下来,打扮是再寻常不过的襕衫璞头,若不是过于出众的容貌,郑陵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他不仅看了,还差点看得挪不开眼。

这时,旁边的随从走过来小声介绍道:这是大理寺的少卿大人,沈心驰。

郑陵“哦”了一声,原来是那个宫城内外,无人不识的沈心驰啊,再看眼前这位的容貌姿态,就不觉得奇怪了。

要说沈心驰经历可谓传奇,据说他娘曾是宁远侯爷沈远安的侍妾,怀孕后被主母逐出了门。

两人不知流落到哪里,也不知怎么活下来,总之当沈心驰回京城时,已经是皇帝钦点的新科状元,本朝首位六元及第的紫微星。

而宁远侯府人丁不旺,世子沈云修体弱多病、不堪重用,庶子沈云飞又是个爱吃喝嫖赌的纨绔子,虽有老侯爷沈远安努力维系,也挡不住侯府的衰败之势。

当初宁远侯爷将沈心驰接回府认祖归宗时,可是为京城的茶楼贡献了一个月的热门话题。

据说这人极为聪慧又极为刻苦,入了翰林院后几乎从无休沐,就住在翰林院的一间简陋的值房里,日夜勤勉,将样样公务都办得令人赞叹。

短短两年就被破格举荐进了大理寺做了四品官,连他的父亲郑荣都对这人赞许有加,想要费心拉拢。

想到这些,郑陵再看站定在他面前的沈心驰,脑海中便只剩三个大字:不能惹!

他仗着首辅之子横行霸道多年,靠得就是霸亦有道的原则,京城里遍地的达官显贵、王侯世家,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他心里可是有本名册的。

可不得罪,也不代表他会服软,于是把手里那块坠子高高举起,睨着眼问:“沈大人这是何意啊?”

沈心驰刚被这人吵嚷吓跑了守株待的那只兔,心里憋着气,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道:“这坠子是誉王爷用过的,也是今上钦赐的,不知赔不赔得起严公子那块御赐的扇坠。”

他在“御赐”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气得郑陵瞪圆了眼,他那块扇坠当然不是御赐的,可这人怎么比自己还无赖。

手里这块破坠子哪里像皇家用品,而且他怎么越看越像芙蓉楼用来装饰帷幔的挂坠。

见他表情难看,沈心驰依然笑着问道:“怎么?郑公子不信?”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笑着的,郑陵却莫名觉得一阵寒意。

大约是因为日常同刑狱打交道,沈心驰明明同他差不多年纪,说话间却莫名有种迫人的气场,压得他有些难受。

于是他只能咬着牙道:“信,你沈大人开了口,怎么敢不信。”

开玩笑,谁不知道誉王同这人私交甚好,自己总不能冲到誉王面前去问这玉坠是不是他的吧。而且这一问,不得将自己找茬为难尚书府娘子的事和盘托出吗?

沈心驰十分满意地鼻子道:“既然扇坠也赔了,那件事便了结了吧。”

郑陵哪里甘心,梗着脖子道:“沈大人今天没有公务吗?这事好像同你们大理寺没关系吧?”

谁知沈心驰似是被他提醒道:“沈某正好有件公务要去找苏尚书商议,未交拜帖也不好贸然打扰,方才听见苏娘子府里的马车坏了,在下与苏尚书有师徒之谊,自然要负责将他家千金好好送回府,未免路上被歹人骚扰。”

郑陵被他气的口不择言:“你说谁是歹人?你可知道我父亲是谁?”

他不过想提醒沈心驰,朝中风云莫测,到底是他爹郑荣牢牢占了上风,若想要在官场里混,还是不要轻易站哪方阵营的比较好。

这时,苏锦璃的声音悠悠从沈心驰身后传来:“郑公子气糊涂了吧,那歹人自然不会郑首辅了。”

至于是谁,她可没说。

郑陵气得朝她狠瞪过去一眼,谁知就看见佳人舒服坐在方凳上,一下下扇着风,津津有味地看他们你来我往,仿佛同自己毫无关系。

那副娇懒肆意的模样,倒是让他看的心中一动,一时间忘了说话。

沈心驰自然也是看到了,他挑了挑眉,朝苏锦璃行了个礼道:“苏娘子大约累了,也该早些回府了。”

这话可真说到她心坎上了,苏锦璃连忙站起,矜持地用团扇压着上扬的嘴角,装模作样地回了个礼道:“那就有劳沈大人了。”

灰蓝棉布毡帘,黑色桐木车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尚书府的大丫鬟依琴见多识广,觉得眼前这辆马车作为四品官员的座驾,着实寒酸了点。

苏锦璃倒不在意这些,眼下紧要的事就是快点儿赶回家去。

穿了半日的蜀锦褙子沁了细汗,料子不再柔软清爽,贴在身上格外得不舒服,若能在家,早就让丫鬟去给她换一件了。

说到底还是怪秦柏舟,早知便不要答应他在芙蓉楼见面,为了顾全他的面子,才惹得这一通麻烦事。

可她拉着依琴坐进马车才发现,这车厢里不但比她家的小上一圈,坐凳上连个软垫都没。

这时,前方的车夫马鞭一扬,车辕带动木轮骨碌碌转动,碾在不太平坦的石板路上。

主仆两人堪堪挤在一处,随着车身颠簸,实在是觉得有点硌得慌。

再看坐在对面那人,一副坦然自若的态度,伸手将蓝布棉帘挂起,让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勾出淡淡的柔光。

这人好像无论何时,姿势都端正清雅,像是画里的松竹映照着江月,锋利挺拔,却又澄明柔和。

察觉到沈心驰将眼神扫过来,苏锦璃莫名感受到一股威慑力,好像被夫子查勤的学生,也立马将身体坐得笔直。

旁边的依琴惊讶地瞪大了眼,她可从没看过自家姑娘坐得这么端正过。

沈心驰却好似看出她们的不自在,语气温和地问道:“坐得不舒服?”

明明是关切的话,苏锦璃却听得心头一颤,莫名想到曾经那位老师给她上课时,也是笑着十分和蔼地问她:“可是坐得不舒服?”

那时她年少无知,只觉得遇到了体贴的恩师,托着腮忙不迭点头。

谁知老师把脸一板,吹胡子瞪眼道:“那让他们给你搬个贵妃榻来,躺着听可好?”

往事不堪回首,这次她可不会再上当了。

于是她立即摆出个得体又敷衍的笑容回道:“怎么会呢,多谢大人关心。”

沈心驰却是认真解释道:“今日不便用大理寺的马车,这车平时只有我一人坐,如今多了贵客,确实有些委屈。”

他想了想,将旁边放着的官袍捞起,绯色的杭绸缎子贴着衣襟叠成一个软软的方块,自然地递过去道:“这袍子是新做的,还未穿过,苏娘子若不嫌弃,拿去垫着会舒服些。”

依琴眨了眨眼,怔怔盯着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云雁补纹,实在不知该接不该伸手去接。

这可是堂堂四品官袍,多少人为了穿上这一身官服,辛苦钻营,做尽蝇营狗苟之事。

而这位沈大人却像是毫不在意,随手就拿过来给她家姑娘做靠垫。

苏锦璃倒不觉得这玩意有多稀罕,她从小就抱着她爹的官服玩,什么品级的衣服没见过。

可她没想到沈心驰是这般做派,便为方才的揣测有些羞愧,于是十分诚恳地回道:“不必了,路程也不长,多谢沈大人好意了。”

沈心驰点点头,将官服收回来放好,丝毫没有好意被拒绝的窘迫。

两人一时沉默,车内的气氛却是微妙地融洽。

车轮转动间,一道道金光从窗棱滑进又溜走。

苏锦璃放松地朝后靠着,手里的团扇轻摆为车内带起些微风,沈心驰始终坐得笔直,任那微风吹起他鬓边的乌发。

依琴趁着这时距离近,偷偷瞅了他好多眼,不禁感叹这沈大人甚是好看,姿势也好看,真跟画出来的谪仙一样。

一直到回府下车,依琴还处于晕乎乎的状态,苏锦璃却是看着她那间熟悉的小院激动不已,总算是回家了!

一进门她就立即躺平到贵妃榻上,抱着心爱的软枕,舒服地翻了个身,然后嫌弃地闻了闻身上的衣服,鼓起腮帮子喊道:“快给我准备沐浴。”

房里的丫鬟嬷嬷头手脚向来利落,半晌后苏锦璃就枕着浴桶,望着自热水里升腾而起的雾气,满足地半眯起眼。

依琴边用皂角给她擦着头发,边回想着今日的一番经历,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位沈大人,果然是比传闻中更加英明神勇。”

苏锦璃转了个身趴在浴桶上,看着她笑得有些狡黠:“那你说说,沈心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依琴心说这有什么难,可脑子转了无数个词,不知为何都觉得单薄,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准确的词句。

明明刚同车对谈过,再回想时却好似很遥远,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她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终是郑重下了个结论:“沈大人,他是个好人!”

无论多难定义,是个好人总是没错的。

苏锦璃微眯着眼,虚虚抓着眼前朦胧的雾气又放开,想了想道:“大约是吧,一个你走不近、又看不清的好人。”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是个好人,像她这般懒的人,才懒得去猜呢。

等舒舒服服泡完澡,又放纵自己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让夏竹去打听了沈心驰已经离开,苏锦璃才去花厅见了父亲。

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摆着自己最爱的金丝燕窝粥,甜甜糯糯吃进嘴里,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苏锦璃边吃边喟叹着想:果然还是亲爹对自己最好。

而她的父亲吏部尚书苏元昭,朝中清流派之首,庭下无数门生皆道他谦和宽厚。

除了几次在朝中因政事与首辅郑荣对峙,极少有这般吹胡子瞪眼的时候。

此刻他正拍着桌案,愤愤地骂道:“那姓秦的真不是个东西,竟敢留你一个人在那里?”

苏锦璃觉得秦柏舟虽然确实不是个东西,可也不能冤枉他。

于是解释道:“他离开时也不知会我会撞上歹人,反正现在婚也退了,我们以后便再无关系了,他也没义务看管我的安危。”

苏元昭没想到她这般淡然谈起退婚的事,不由有些心疼,坐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道:“罢了,国公府规矩那么多,秦夫人对你又那般尖酸刻薄,你就算嫁过去也会被欺负。

“放心,爹会给你留意,先在翰林院好好物色几个有潜力的文官,实在不行等到明年春闱,爹给你在榜下抓个绿衣郎来入赘。反正相貌人品,都绝不能输给那个杀千刀的秦柏舟!”

苏锦璃笑得眉眼弯弯:“爹,您是舍不得把我嫁出去,就想找人入赘吧。”

苏元昭却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不错:“那些什么公侯勋贵,尽是些冗繁的臭规矩,别人稀罕,我苏元昭可不稀罕。我从小宠大的宝贝闺女,凭什么送去他们家里受气。”

他突然想起什么事,又问道:“今日,是沈心驰把你送回来的?”

苏锦璃点头道:“恩,若不是沈大人,我还不一定能摆脱掉郑陵,得好好谢谢他。”

她发现父亲欲言又止,便问道:“爹,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苏元昭犹豫一番终是开口道:“沈心驰刚来京城,我就在枫陵书院见过他,他那时虽然穿着布衣粗衫,可我一看那长相气度,就知道这人绝非池中之物。”

“如今,他在朝中极受陛下和誉王器重,以他的资质,入阁拜相不过是迟早的事。这两年不知多少有同僚托我做媒,抢着找他说亲,连郑荣也有意将小女儿丹阳县主嫁给他。”

他想到国公夫人的如意算盘,轻哼一声道:“只怕你那秦姨母,要白费心思了。”

苏锦璃一时猜不透父亲这番话的用意,便顺着说道:“秦柏舟虽然入了神机营,被秦姨母当宝贝似的看着,可同沈心驰这种人物比起来,便像鱼眼对上珍珠,我若是首辅也知道该选谁做女婿。”

谁知她这话一说,苏元昭看向她的目光更添了些忧虑,继续道:“沈心驰刚到枫陵书院的时候,我同誉王一同去找过他,就是想亲眼见见这位传说中惊才绝艳的临安解元。”

“那时是正月,书院的学子们各个烧着炭炉取暖,唯有他一人的房间里只有硬床薄被,我那时惜才,以为他是因为银子不够,便偷偷塞给书院的管事银两让他照拂下沈心驰,莫要把他冻病了影响会试。”

“谁知那管事的告诉我,他们书院从不会亏待学子,而且沈心驰也不缺银子,想资助他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是他自己不要炭炉暖被,说是要时刻保持清醒,他说来书院是为了备考,有张床睡便够了。”

冬天向来手炉不离身的苏锦璃听到这里,忍不住啧啧摇头,心说:真可怕。

苏元昭却说得兴起,继续道:“那时誉王与他对谈过几次,对他极为赞赏,有意将他收为己用,便给他送了文房四宝和宫里的颜氏真迹过去。”

“那他自是不会收了。”苏锦璃想这人连暖炉都不用,为显清高,那必定要和皇亲权贵划清界限的。

“不,他收下了,可从未用过。”他看见苏锦璃一脸迷惑,笑了笑解释道:“今上膝下无子,誉王作为他最小的弟弟从小住在宫里,早被陛下和皇后当亲生儿子看待。”

“他虽然欣赏沈心驰的才华心性,但也不是什么大度圣人。沈心驰若是直接把东西退了,驳了誉王的脸面,誉王表面不会同他计较,以后必定会对他戒备提防,等他入朝为官,日子就不会好过。”

“可他只是没有拒绝,却也不表示投靠之意,誉王猜不透他的心思,往后便会对他多留一份心。这些年我见过的考生不少,可从未见过能将这事做得如此圆融妥帖之人。那时我就知道,沈心驰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他有野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的事也更证实了我的猜想,那时,宁远侯府就只剩个世家的空架子,他却是万众瞩目的状元郎。宁远侯爷去书院接他回府时,所有人都期待他像话本里一样,好好羞辱这位负了他母亲,害他们流离十余年的父亲。”

“他却什么也没做,甘心被接回侯府做个庶子。说来惭愧,他虽然叫我一声老师,我有时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苏锦璃有点听迷糊了,她爹到底是想说这人好,还是不好啊。

这时,苏元昭看着她语重心长地道:“沈心驰那样的相貌,待人又体贴入微,最容易让小娘子们倾慕追逐。”

“可他能在那样的境遇活下来,还能一心求学,必定经历过我们难以想象的复杂与艰难,内心更是深不可测。更何况,如今的宁远侯府也是个烂摊子,你可千万莫被表象迷惑,这人绝对不是你的良配啊。”

苏锦璃总算听明白了,原来爹不是想做媒,是怕自己看上他了。

于是连忙摇头道:“爹您可真是多虑了,沈心驰对自己都这般狠心,哪能放过自己未来的夫人。谁若是嫁给他,只怕要日日陪他睡硬床住冷阁,说不定啊,天不亮就要被叫起来,勤学苦练为妇之道,那可比高门里晨昏定省还惨。就算打死我,也不会想嫁给他的!”

苏元昭可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理由,摇头笑道:“你啊,就是一点苦都不愿吃。”

苏锦璃冲他嘻嘻笑道:“爹您放心吧,您帮我找什么绿衣郎也好,翰林编修也好,或者不嫁都好,我也绝不会嫁给那个沈心驰。如若不然……”她眼珠转了转,指着那碗金丝燕窝一板一眼发誓道:“如若不然,我以后再吃燕窝都会被噎着。”

苏元昭被她说得失笑起来,他养的这个宝贝女儿,最贪图享乐,与那沈心驰的心性简直南辕北辙,两人只怕互相都看不对眼,自己倒是平白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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