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杂剧中,梦戏描写已经初见规模,这首先表现在元代梦戏数量众多,其次是,后代梦戏的几乎所有的类型在元代都可以找到其滥筋。根据梦境描写在全剧中的作用,我将元杂剧中的涉梦戏粗略分为以下几种仙梦、魂梦、预兆梦、思梦。下面,我将就这几种梦戏分别进行分析,来说明明代梦戏对元代梦戏的继承与发展。
仙梦的继承与发展
元杂剧中仙梦主要有三种。其一是神仙托梦于凡人,其托梦的目的大多是为了显示神力的伟大,比如,如《看钱奴买冤家债主》中灵派侯入贾仁梦中说明其贫困之因?但“体上帝好生之德?权且与他些福力”。而在《钱大尹智勘绊衣梦》中,狱神则藉李庆安的梦语指点了凶手的行踪。
其二是神仙为度托凡人而造设的梦境。由于社会原因,这种梦戏是元代梦戏的一种重要形式,对后世影响也很大。此类杂剧很多,如著名的《邯郸道省悟黄粱梦》,吕洞宾在梦中经历了科举为官,娶妻生子,社会倾轧与放逐困厄,这一梦就是十八年,“可正是窗前弹指时光过”。“兀的是黄梁未熟荣华尽,世态才知鬓发蟠。”吕洞宾从而蟠然省悟,割断红尘牵念。而这个被人度化的吕洞宾到了《吕洞宾桃柳升仙梦》中又成了度化他人的人,用的也是同一种方式,让人做梦。
其三是真幻混同之梦,因为在神仙的干预下荒诞的梦中的事竟然成了现实,所以我将之归入仙梦的一种。元杂剧中此类梦就只有一部《立成汤伊尹耕萃》,伊尹母亲夜里梦见红光降入房内,被自己擎在手中吞入腹中而有孕。如果不是神仙的能力,这样的事仅靠一梦恐怕是怎么都不可能发生的吧。
明代梦戏和元代不同的是,元代梦戏以神仙造梦度化凡人为主,明代梦戏主要以神仙给凡人托梦为主,而且明代神仙给凡人所托之梦有时能让人达到趋吉避凶的目的,神仙但有时也只会用非常隐晦的话晓谕世人,让人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恍然大悟,发现有神迹的存在。
而明代梦戏的仙梦中,我觉得特别要讲的一出戏是《环翠堂乐府三祝论》,因为这出戏和元杂剧《古杭新刊小张屠焚儿救母》相比,我们可以看到人们思想的近乎天翻地覆的对比。范仲淹要将威灵大王庙改作书院,所以威灵大王入范仲淹梦中威胁他,说如果他坚持将庙宇毁坏的话,将杀死他的儿子,但没想到范仲淹在这种断子绝孙的威胁面前,依然面色不改,坚持要将之斩草除根。其实倒不是威灵大王无能,而是范仲淹神勇。
这部剧和元杂剧《古杭新刊小张屠焚儿救母》相比,最让我感慨良深的是,我终于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并不是那么渺小与一无是处,人也有属于自己的自尊与力量,只要一个人足够强,那么必然可以达到人定胜天的精神境界。
魂梦的继承与发展
元杂剧的魂梦中主要以生前心愿未了之人死后给亲朋好友托梦,让其帮忙完成自己没有完成的心愿,这个心愿可能是报仇,也可能是照顾自己的妻儿老小。比如在《神奴儿大闹开封府》中,被叔婶勒死的神奴儿,死得冤枉,魂魄进到老院公梦里,诉说自己冤死之事。《昊天塔孟良盗骨》中,杨景梦见父兄诉说冤死于死后凄凉状况,并嘱咐搭救父兄的尸体。而《死生交范张鸡黍》中,张助给自己的至交好友范氏托梦则是将自己后事托付给他,让他在自己死后照顾自己的妻小。
而到了明代,死去之人入活人梦中完成生前未完成的心愿,可能是去托付,也有可能是索要。比如《一种情》中兴娘之魂托梦给自己的妹妹庆娘,“手把金凤钗头小”,“说崔家聘物孤吊”,“他说如今送我成交”。也即是让庆娘嫁与崔生。
但与元代魂梦之戏不同的是,除了死人之魂之外,还有活人之魂,自然这种魂梦大都与神仙有关,一般是神仙使用自己的法力摄活人之魂,让他们入梦,见一番境界。在明代魂梦之戏中,活人之梦和死人之梦可以说是平分秋色。
预兆梦的继承与发展
梦的预兆作用对中国人的影响可以说是非常巨大的,引用冯川先生在《梦兆与神化》一书中的一段话“中国古代文化,就精神实质而言,是理性倾向与神秘主义的对立和互补。而在古代神秘主义传统中,梦兆意识与梦兆迷信又占有特殊的地位。它们不仅弥散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而且渗透到一般中国人的思想观念、心理倾向和生活方式之中。因此,考察梦兆意识在中国文化中的存在样态和影响范围,应该是对传统文化进行全面反省的一项必要工作。
元杂剧中的预兆梦戏还不是很多,只有《包待制三勘蝴蝶梦》、《盯灯挡挡盆儿鬼》、《摩利支飞刀对箭》、《冯玉兰夜月泣江舟》等几本剧,而且故事内容也大多比较简单,是对未来要发生的事情的简单预测。
但是到了明代,预兆梦戏就成了梦戏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类型。涉及的剧目也非常多,而且明代的预兆梦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几乎每个剧中的主人公在做完梦之后,都会请人来为自己解梦,有时候会随便找个身边的人来解梦,有的时候却是请专人祥梦而这之后,作者的主要写作目的就是让读者看到主人公是怎样一步步地走进了大家原本就知道的结局中去的。
除此之外,明代预兆梦戏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有个别梦戏中还详细描述了主人公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专门去一个地方祈梦,这个地方一般是庙宇之类民间看来可以通灵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经常是当地人口口相传、非常灵验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据说只要你说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睡上一觉,那么神仙就会来到你的梦里,给你人生的启示。
思梦的继承与发展
爱情是人类永恒的话题,但同时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只能自我安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既然分别和爱情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我们无可避免、又终究会发生的事,那么这种“相逢梦里路,飞雨落花中”的人生幻境,在戏剧中是比较常见的就不是什么让人奇怪的事情了。因为梦是人愿望的满足,所以,在梦里,我们常常会遇见我们想见但不能相见的人。
元杂剧中此类梦戏不是太多,主要有以下几部《唐明皇秋夜梧桐雨》中,在心爱的杨贵妃死后,唐明皇日夜思念杨贵妃,故而梦见杨贵妃在长生殿上排宴,并请自己赴宴。此外还有《郑月莲秋夜云窗梦》中,郑月莲与张均卿相恋分离,月莲梦均卿《裴少俊墙头马上》中,李千金私奔前梦见情人裴少俊《破幽梦孤雁汉宫秋》中,汉帝梦昭君私回汉宫,又被番兵捉回。
明代梦戏中,因思所致之梦在心理描写上较之元杂剧显然是更胜一筹。其实,元杂剧本身受篇幅的影响很大,作者的很多思想是很难在自己的作品的中得到铺展的,容易造成形式化的后果,就比如元代度脱剧就因为其千篇一律而遭人垢病。相比来说,动辄几十出的明传奇在对主人公的心理等细节描写上,更有发挥的空间。其中最典型也最精彩的是《唐韦状元自制签摸记》,寿阳公主睡前读了韦必的诗集,梦里梦见韦必潜入宫中,与自己相会。而这个梦精彩的地方就在于,写出了主人公处于见与不见两难的心理。
因此,在明代戏曲的因思致梦戏中,思并不只是思念了,还有许多其他的思在里面,如《一笠庵新编清忠谱传奇》中,周顺昌梦见入宫弹勃魏忠贤之罪恶多端,皇帝将魏忠贤明正典刑。魏忠贤因此赶来与周顺昌争执扭打,这时,魏忠贤被兵卫绑缚市曹斩首。这里的思就是忠臣之思。《李九我批评破窑记》中,吕蒙正梦见“窑外起个大旗杆,挂面大红旗,写个穷字在上。我彼时也吟诗一首昨夜三更梦见穷,空字盖头身背弓。”这里的思就是处境之思。
总之,明代梦戏在对元代梦戏的继承的基础上,有了很大程度的发展。明代梦戏并不是对元代梦戏的简单复制,而是完善元代梦戏体系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体系与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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