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购物主要是去超市,而在老北京的时候,人们总是喜欢逛杂货店,在超市中还会有专门售卖洋货的柜台。近些年来,又兴起了开设一些专门售卖进口货物的专营店,而这种专营店在旧京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在当时,比较出名的就有祥泰义。本文根据祥泰义的老板之子韩子铮先生的回忆来讲述这家“洋超市”的前世今生。
我父亲韩邦泰于清朝宣统元年(1909年)从天津来到北京,以两干多元的资本,在东单十字路口东南把角处开设了一座叫祥泰义的洋酒罐头食品杂货店,专门做外国人的生意。
为什么叫祥泰义呢?说来话长。原来我祖上是天津人,八国联军攻占天津以后,我祖父一家除父亲一人幸免外皆惨遭杀害;父亲孑然一身,无依无靠,遂与远房族兄韩邦祥、族弟韩邦义合伙摆小摊做生意,趸些烟酒食品卖给外国人。和外国人言语不通,他们便硬着头皮在生意中学习,一来二去还真学会了一些,特别是父亲学得最好。这样,三四年以后,他们逐渐赚了一些钱,有了一些积蓄。于是三人便在“法国菜市”(天津法租界内)附近租了一处店房,开起了洋酒罐头食品杂货店,以他们三个人名字的最后一字组成了店铺的名字——祥泰义。
又是数年之后,买卖越做越好,门面扩大了,职工增加了。但在经营上,父亲和韩邦祥、韩邦义的意见不合,经常发生口角。因此父亲便和他们兄弟俩散了伙,带着分得的商品和两千多块钱来到北京,独资创办了北京的祥泰义。因为仍沿用天津的老名字,以后天津祥泰义亏损倒闭,父亲还不得不拿出两万多元给他们弥补了亏空,吃了个哑巴亏。但天津的样泰义既已倒闭,父亲也就没有再改变字号。
祥泰义以经营欧美的洋酒、罐头、食品等舶来品为主,销售对象是外国的使馆、兵营、洋商、大饭店以及北洋政府的大衙门和大学里的高级知识分子等。北京当时是北洋政府的首都,驻京的使馆和外国军、政、商、民甚多,而供给外国人的商店又很少;特别是祥泰义坚持货真价实、服务周到、顾客至上的好传统,因而生意兴旺,在为数不多的同行业中有很强的竞争能力。
例如,为了做到服务周到,门市上的店员在我父亲的要求和传习下,大部分都能用英语和外国顾客对话;采取赊销、定货、送货和建立购货本等办法,尽量方便顾客,使一些使馆、饭店的中外顾客稳定下来,成为本店的长期主顾。所谓货真价实,主要是不弄虚作假,食品不新鲜或稍有变质,宁可弃置受损失,也不随便卖给顾客,例如有一次库房储存的牛油有的出现小霉点,大部分尚完好,但我父亲为了维护买卖的信誉,竟全部废弃,连降价处理都不肯。
当时,祥泰义由于资本小,绝大部分的进货依靠从天津几家商号如德茂恒、大昌和、祥泰义等赊进,小部分从上海购入。由于我父亲善于经营,所以周转很快,因而连年皆有余,资产递增,年获利在万元以上;买卖发展迅速,店里的工、徒工以及壮工都不断增加,职工每年年终的馈送达到1000元,最高时曾到达过1770元。
听我母亲说,我父亲当初在北京经营祥泰义确实很艰辛。那时只租赁了一间门面的房子,除售货外,又兼做货栈;五位职工都是从天津来的,夜里还得支床睡在里面;母亲每天在家里做饭,装好饭盒送到店里。父亲每天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但是还要按当天各户送来的订货单,亲自检点配好货品(当时店里存不下许多货物,大部分货物存在家里),以便第二天送货上门。他经常一个人忙到深夜,有时竟累得晕倒在地。正是因为这样认真负责,才使祥泰义做到了“货真价实”和“服务周到”这两条做好生意的基本要求,从而赢得了本店的社会声誉。
祥泰义因为在同行业中有较佳的信誉,所以也得到了很多方便,例如店里人当时到各外国使馆、兵营、北洋政府的各大机关以及总统府送货,都有特别发给的通行证。这在同行业中是少见的。
说起祥泰义的信誉,母亲曾向我说过这样一件事:有一同业商号,见祥泰义给总统府送货,很眼馋,便千方百计地请客送礼,挤入了送货的行列。有一次,大总统袁世凯吸用的雪茄烟,点燃后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于是引起总统府的一场轩然大波。经查,雪茄烟是新挤入的某商号所供应的。由此总统府便做出决定,凡总统府所用一应食品、洋酒、洋烟、杂货等均由祥泰义送货。祥泰义经明令获得此种“优厚待遇”以后,买卖就越发好做了。
例如那时由南方进货,在铁路上经常受阻,这样不是因耽搁时间食品变质,就是因装卸粗暴遭受损失,甚至货运不通,无法进货。遇到这些问题,祥泰义打着“供应总统府”的旗号,都能顺利解决。其他问题也是一样。打着这面“供应总统府”的旗号,祥泰义在与同业的竞争中就更加居于优势,诸如在商品齐全、供应及时、了解行情等方面都能抢先一步。可以说,北洋政府时期,是祥泰义洋酒罐头食品杂货店的营业发展的时期。在这时期中,祥泰义扩充了门面,新建了五十余间仓库、十五间地下室,职工增到三十余人,门市售货之外,还兼营批发业务。
可惜好景不长,国民党统一北方,定都南京之后,各国使馆和许多洋人南迁,北洋政府的大衙门也没有了,这对祥泰义的生意影响很大,同时,同类型的商店如东三益、三和益等相继在东单一带开设,彼此竞争十分激烈;更重要的是由于盈利下降、年终馈送(职工的主要收入)减少,引起劳资之间严重不和,好几位职工相继辞职另外开设罐头、食品商店,与祥泰义对着干……这种种原因使祥泰义的营业急转直下,一蹶不振,陷入勉强维持的境地。
九一八事变后,华北形势日益危急,人心惶惶。我父亲心灰意懒,又上了年纪,便让一位叫章世英的老职工代替他当经理,主持祥泰义的业务,后来我也辍学回到店里做练习生。七七事变以后,日军占领了北平,生意更加萧条,虽然销售一些日本罐头、糖果,但也无济于事。1941年珍珠港事件发生,二次大战爆发,日本侵略者在沦陷区清查欧美商品,严格禁止出售。沦陷区经营欧美商品的商号纷纷倒闭。祥泰义所存欧美罐头、食品和洋酒等甚多,不得不忍痛倾入阴沟内冲走,遭受了很大的损失。在八年的抗日战争中,基本上是坐吃山空。好不容易盼到抗战胜利,原想重整旧业,不料父亲患脑溢血谢世了。父亲死后,我接替他主持祥泰义,做了经理。
我接任经理,是战后国民党统治北平时期,由于物价飞涨,法币一再贬值,生意并不比日伪时期好做。又因误信了国民党的反共宣传,错听了糊涂亲友的劝告,于北平解放之前把买卖委托给别人,自己携家属去了上海、九龙。在九龙住了四个月,接到北京家人来信,说北平和平解放后一切情况良好,工商业照常营业,要我赶快回来。
于是我在1950年8月从香港乘货船又回到北京。这时候的样泰义因为没有跟上解放后销售对象的变化,已是奄奄一息;特别是经过国民党在解放前夕接二连三地改变币制,早已元气大伤。我回来后,经过清理、偿还债务,样泰义的活动资本只剩下人民币数角钱了。在这种情况下,经与全体职工商量,决定停业、遣散职工,由我拿出一笔款子,付给每个职工十个月工资的遣散费,就报请政府歇业了。
歇业数月后,我的师兄弟刘贯五、张德厚来找我说,解放一年多了,大家热火朝天地为新中国贡献力量,我们老闲着,终非久计。他们约我合股做买卖。我当即同意,商定:利用原祥泰义的店房、工厂、设备、家具,效法稻香春、桂香村的前店后厂、自产自销的方式,由我们三人集资开办一座中西糕点、面包、糖果、肉食南味店。因为祥泰义是个较有声誉的老店,所以决定还用这三个字,取名祥泰义公记食品店,由刘贯五任经理,张德厚任副理,我管总财;生产技师和业务主任是从天津明记稻香村邀请的。
1951年正式开业。开业后,买卖情况良好,全店职工逐渐增加到三十余人,中途曾两次增加资本。这样,一直经营到1956年公私合营。合营后,我因一直做北京市土产食品同业公会秘书主任的社会工作,所以调离了祥泰义,安排我在东城区食品总店任副经理的职务。祥泰义由公私合营而实现国营,直到现在仍保持着原来的老字号。
有关祥泰义后面的故事,从一位网友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继续下去。
从我儿时第一次走进“祥泰义食品店”,直至这老店被彻底拆除,我和它整整打了半个世纪的交道。我至今难忘“祥泰义食品店”(以下简称“祥泰义”)。
“祥泰义”位于北京东单十字路口东南角。我印象中,在东长安街沿线马路还没有扩宽前,这个只有一间门脸儿的小店在街面儿看起来并不起眼。1958年扩宽东长安街马路时,原东单十字路口东边那条老胡同“西观音寺胡同”及其两侧部分建筑被拆除,融入东长安街沿线马路中。巧的是,祥泰义北边的建筑全被拆除,偏偏它躲过了被拆的命运被保存下来,而且真正成了宽阔的东单新十字路口把东南角的显著建筑,那改建的门脸儿和牌匾,使祥泰义在东单十字路口的街面儿格外显眼,其买卖也更兴隆啦。
我之所以从小就经常出入祥泰义,一则是因为这是我所住胡同附近较大的一家经营糕点的名店;二是当时我父亲的工作单位就在紧邻祥泰义的“洋溢胡同”内,而我经常去父亲单位,所以我父亲也经常带我去那里买糕点。我小时候最爱吃祥泰义的绿豆糕和酥皮点心等。记得我父亲和店里的掌柜、伙计都非常熟悉,我父亲单位的一些叔叔伯伯们,也喜欢吃祥泰义的糕点。有时候我父亲单位有不少外地出差的同事来京时,经推荐也喜欢买祥泰义的糕点。
说“祥泰义”是一家老店可谓名副其实,据说其由祖籍天津的韩邦泰在天津创办。1900年,韩的父母被八国联军杀害,韩虽幸免被杀但却没有了生活来源,于是他和同族兄弟韩邦祥、韩邦义合伙摆摊,以出售烟酒、食品为生。几年后,他们积累了些资本,便在法租界内开了一家专卖洋酒、食品的杂货店,并以兄弟三人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组合成店名,即“祥泰义”。由于生意不错,韩邦泰遂产生到北京做买卖的想法。为此,与其兄弟发生意见分歧。最后,韩邦泰提出退股,而后带着分得的自己那份资金来到北京。1909年,他在原“西观音寺胡同”西口东南角开了一家一间门脸儿的店铺,名称依然叫“祥泰义”。几经风风雨雨,到了1950年“祥泰义”实在无法经营,便关门停业了。
1951年,韩邦泰的儿子与另外两个人合资重新使“祥泰义”开业。重新开业的“祥泰义”,改营自己生产的糖果、南味食品和中西糕点等,很受人们欢迎。1956年,“祥泰义”公私合营变成了国营食品店。虽曾一度改为“东单食品店”,但是老北京人仍称其“祥泰义”,改革开放后,该店店名又恢复了老字号名号“祥泰义”,且生意越来越兴旺。
改革开放后,“祥泰义”经营的食品品种也与时俱进。上世纪80年代,我每逢休息日就用小推车带我的女儿去东单花园玩儿,路上必经“祥泰义”。当时,“祥泰义”卖的“奶油卷”酥脆松软的皮儿内是奶油,滋味和口感非常好,我母亲和女儿都爱吃,所以我去“祥泰义”的次数更多了。那每个售价2角2分的奶油卷,我每次都要买十几个,每周周末必去买,有时候下班早也去买。后来,这里又增添了“奶油蛋糕”、巧克力蛋糕。特别是那被人们称作“树根儿”的巧克力蛋糕,我母亲和女儿更爱吃,自然我每次去“祥泰义”都要买这三种食品。
“祥泰义”经营的食品可谓货真价实,其服务态度热情亲切,这些使我家与其结下不解之缘。直到我家因拆迁搬到五环外居住后,我仍时不时地去“祥泰义”买食品。进入新世纪后的一天,已多日未去“祥泰义”的我再次去那里时,才发现因拆迁该店已经消逝了,而且永远消逝了。
消逝的“祥泰义”不仅留在我的记忆中,而且我相信,“祥泰义”附近的老住户及曾去过那里的人们,也都会记得并怀念这家老字号食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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