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康后面还说了什么,刘腊梅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的脑海里来来回回就滚动着两句话,封了帅,没有假!
这两句话像一把重锤,将她的自我安慰锤得粉碎。
什么普通将领?人家出身世家豪门,如今还成了大元帅,打了胜仗!
什么婆媳不合?至少那个贱胚子还占着元帅夫人的身份,快活地过得自己的好日子!
而自己,却错失了本应属于自己的一切,成了一个乡村野夫的妻子。
刘腊梅越想,这心头的怒气就如燎原的野火一般,烧得她什么理智都没了。
“贱人怎么不去死!”刘腊梅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就体内一阵剧痛,与此同时,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孟康站在一旁,看见妻子突然站起,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又随即痛苦地弯下腰,也有些慌了。
“这是怎么了,哪里痛?”孟康赶忙去扶刘腊梅。
“走开,别管我!”刘腊梅既怒又痛,随手抽了孟康一巴掌。
孟康平白无故挨了打,也有些生气,然而看见刘腊梅两腿之间津水淋漓,就知道这是要生了。
他也顾不上生气,高声大喊,“娘,你快来,腊梅要生了!”
大孟氏已经入睡,听到孟康喊,连忙披衣下床。
“哎哟,破水了,要生了!”大孟氏说着,赶紧将孟康推出去,“女人生孩子污秽得很,你不能来。快,去把你婶子叫起来!”
孟康听了,赶紧去叫小孟氏。
小孟氏听到响动,已经赶过来了。
屋里,刘腊梅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有那一双眼睛,亮得好像要烧起来似的,叫人看都不敢看。
小孟氏压下心里的讶异,举着油灯对着刘腊梅身下一照,血水如溪流一般,汩汩地往下淌。
“不成!”小孟氏揪着大孟氏的手,“得叫稳婆过来,这样子看着太凶险了!”
大孟氏心里也着急得很,孩子头都没出来,血水就先出来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阿康,快,去请邢婆子过来!”
孟康听到吩咐,连忙去请邢婆子。
孟家这一番闹腾,把附近的人都惊醒了。
刘氏在屋里,隔着半个村都能听到女儿凄惨的叫声,这心疼得跟刀割一样。
“不成,我得过去看看!”刘氏说着,深一脚浅一脚就往孟家赶。
孟康房里,邢婆子指挥着大孟氏和小孟氏一左一右抬着刘腊梅在屋里走,刘腊梅已经痛得失去神志。
“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邢婆子在一旁喝道:“留点儿力气,别嚷了,孩子头都已经出来了!”
大孟氏连忙安抚刘腊梅,“咱们女人,都要经过这么一遭。生孩子确实痛,但是痛过之后就好了。你想想啊,这可是你和阿康的孩子,是你们的骨血啊!”
大孟氏不劝还好,她越劝,就越是在提醒刘腊梅,一切已经覆水难收。
魏家门楣这么高,就算最后休了那个贱胚子,也不会要她这个嫁过人还生了孩子的农妇。
她恨呐,恨当初自己为何没有先行一步,叫那个贱胚子给抢了先。恨孟康为何要娶自己,恨这一切的人。
“儿呀,你可千万要撑住!”刘氏进屋来,过来扶她。
“都是你们……害的……”刘腊梅看着自己的母亲及大孟氏,面容扭曲。大孟氏被她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邢婆子有经验,说道:“这是入了障了,快,甩她几耳光,让她清醒清醒。孩子还没出来呢,还需要她用力,不然母子两个都凶险!”
大孟氏听了这话,提手就要扇巴掌。
刘氏心疼女儿,忙叫道:“我来吧!”
刘氏抬手,在刘腊梅的脸上重重地拍了几下。
“我的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娘就在你身边呢,你睁眼看看呀!”
刘腊梅盯着刘氏,眼里全是怨毒。
都怪她,要是当初,她娘能够主动同魏母拉好关系,她和魏霆均早就成了亲了,做了将军夫人,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美满。
知女莫若母,刘氏知道女儿这又是受了魏家的刺激,若是往常,她还能安慰几句,可这会儿,婆家人还在呢,她就是想劝,这话也说不出口。
大孟氏是个厉害的,她若是劝了,女儿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因此,她也只能装不懂,在刘腊梅耳边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刘腊梅早已听不进任何劝了,她现在只想来一把火,把自己,把周围的一切都烧了个干净。
“腊梅,你听我说,生孩子要慢慢来,用一把力气,再歇一口气,你别一直使劲,生太快对你可没好处呀!”邢婆子急了。
都是一个村的,腊梅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可不想保住了孩子没保住大人。
刘氏听邢婆子这么说,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儿呀,你听一句劝吧,孩子肩膀都出来了,你缓一缓啊,咱们慢慢来呀!”
周围人越急,刘腊梅心里就越痛快。
我偏不如你们的意,她厌恶往身下看了一眼,好似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是她不贞的证据似的。
她不愿孩子在自己身体里多停留一刻,只想尽快甩掉这个累赘。
随着她的用力,婴儿慢慢从产道挤出来,先是肩膀,然后是胳膊、接着是臀……
“哇……哇……”响亮的哭声在房里响起。
“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小子!”邢婆子利落地剪了脐带,把孩子包起来,递给大孟氏。
大孟氏满心欢喜,把孩子递到刘腊梅跟前,冲她说道:“腊梅,快瞧瞧你儿子!”
刘腊梅双眼紧闭,脸上都是豆大的汗。
还是刘氏首先发现不对,叫道:“婶子,你快过来看看我家腊梅!”
邢婆子凑过去一看,刘腊梅身下的血水如泉涌,没一会儿,床上的席子便被浸透了。
“不好,是血崩!”邢婆子惊道。
刘氏一听是血崩,嚎啕大哭,刚出生的孩子也跟着哭。
小孟氏心里酸楚不已,冲大孟氏说道:“人命关天,还是赶紧去请陈郎中吧!”
大孟氏点头,一面吩咐孟固去请陈郎中,一面将孟康叫进来。
“快,去跟你媳妇说几句话!”
孟康沉浸在做父亲的喜悦中,被自己老娘推进屋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他看到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刘腊梅,这才惊惶起来。
“腊梅,腊梅!”孟康抓着刘腊梅的手,想将人叫醒,然而刘腊梅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邢婆子伸手到刘腊梅鼻子下探了探,见气息越来越弱,急道:“陈郎中还没来么?”
“已经去请了!”大孟氏回道。
邢婆子没法子,只得拿了一床棉被,垫在刘腊梅身下,又叫小孟氏去熬参汤。
“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儿去找人参呀?”小孟氏也急。
“我去找!”孟康说着,起身跑了出去。
孟泽带着魏青松睡得正香,大门被拍得砰砰响,院子里的阿黄听到动静,大声叫了起来。
睡在外屋的张婆子被吵醒了,赶紧去开门。孟泽听到动静,也穿了衣服从房里出来。
“泽哥,你家有人参么?我急着要!”孟康径直问道。
孟泽见他这样着急,也没有细问,说道:“你等着,我进屋给你拿!”
孟泽要拿的人参,不是空间里种的新鲜人参,而是魏老太太吃剩下的。
去年有一回,谢老头给魏老太太看过病,直指魏老太太虚补过度才导致身体不适。所以魏老太太后面就没再吃补药,这人参也跟着一块儿搁置了。
“刚巧还有一根,你拿去用。”孟泽将盒子递给孟康,末了又问了一句,“你家谁要用这东西?”
“是腊梅,她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儿子,自己却闹了血崩!”孟康哽咽着说完,拿了人参急忙跑了。
孟泽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追了出去。
“阿康,人参是活血的,腊梅大出血,不能用啊!”
孟康跑得快,压根没听见后面这话,孟泽只得一路追着到了孟家。
陈郎中已经到了,正在屋里给刘腊梅号脉。
“怎样?”刘氏拿袖子拭泪,轻声问道。
陈郎中无声地摇摇头,刘氏捂着嘴哭。
刘腊梅动弹不得,但眼睛还能看,自然知道陈郎中摇头代表的意思。
死期将至,刘腊梅先前那满腔的愤怒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我不要死,我要活着,刘腊梅在心里呐喊着。
可是这身子已经软成了一滩泥,拽着她往下陷。
“腊梅,你撑住,我给你拿人参来了!”孟康在外面喊。
刘腊梅听到了,心里一喜,眼里迸出光来。
对,吃了人参就好了!
然而,紧接着,一个令她憎恶的声音响起:“阿康,大出血不能用人参!”
又是他,又是他,刘腊梅心里咒骂着,我不能活,你也别想活!
她的手朝虚空中抓去,这一抓,就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手伸到半空中,最后重重地落下。
陈郎中摸了摸刘腊梅的脉搏,又探了探鼻息,说了一句,“人已经走了,节哀顺变!”
“我的儿啊!”刘氏哭嚎起来。
孟康拿着人参冲了进来,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腊梅,你瞧,我拿了人参来了。你等着,我去给你熬汤,熬了汤,你就好了!”
孟泽知道刘腊梅已经去了,倒也没有再说人参不能用这样的话。
屋里哭声震天,大孟氏抱着孩子在屋外,也落了泪。
“我苦命的孙儿啊,连你娘一面都没见到,一口奶都没喝着呀!”
那孩子像是听懂了一样,也咧开嘴,跟着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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