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云州还连着一个小岛,岛上四季如春,那边土司们个个都是皇帝亲封,在当地的影响力比起远在天边的皇帝要大多了。
如果是那边有的话,那可真的是可望而不可及。
别的不说,就现在元朝和大昭打仗的架势,一条陵水分隔的,又岂是两块地域这样简单?
接下来不知怎么的两人的话题就朝这方面开始发展。
从周越的话里,姜姮差不多知道了一点内情。
的确如上次陆甲所说,朝廷对商户的征税会提高不少,首当其冲的,就是周家这种大商户。
户部那边上书要从商户手上,特别是身扎上京几十年的周家。
虽然周家这一代人丁寥落,可在周越手里,周家却是比前几代来得更要如鱼得水。平日里周越把姜姮当朋友看待,是以从未显露出生意场上那一面,实际上,周越的名头在周边几个有周氏商行的大城里都是响当当的。
特别是上一代与着郑家攀上了关系,虽然郑家夫人不是很瞧得起商户,但在许多事情上,还是给他们诸行便利。
也是因为攀着郑氏的关系,这一次户部的上书,郑大人竭力保了周氏一次,让周越现在处境没之前想象的那么艰难。
“这提税是必不可免,现在也只能想着仗不要打过来才是好的。”周越最后总结道。
姜姮点点头,心道:现在的状况似乎还是要比之前陆甲所说的好上那么一些。
这个想法颇有点阿Q精神,自我安慰,不过这个时候,能好一点是一点。
两人约好了明日便去选址,先建个不大不小的工坊,聘请个陶瓷匠人,按照姜姮说的法子实验。
除此之外,还得请人去城外河里洗一些河沙来。
做好了这些打算,姜姮又想起如今入秋,气温一天凉似一天,做玻璃需要的炉温大约要一千多度,天气冷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更不知道那些陶瓷匠人能不能把炉温烧到一千多度。
这么一大堆问题纠结在一起,家仇国恨层面上的东西一下就淡了,姜姮想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不过普通人,不如先把玻璃做出来,解决这个问题才是最主要的。
天色已晚,二人约好了明日在延康坊见面,姜姮便匆匆回家去。今日一天都在周府,想起弟妹刚回来都自己都没陪他们,姜姮心里就有点愧疚。
回家时,店门都关了,巷子口挂着一盏灯,想必是姜姵见姐姐天黑还未回来,特地挂在巷口为她照明用的。
看着这盏纸灯笼,姜姮便笑了。
想起今日与周越讲的那些玻璃制品,姜姮觉得,往后做出了玻璃,这盏灯就还能更亮堂一点。
家门口也挂了灯笼,姜姮抬手敲门的时候,就依稀听见里头有人说话。
不过一会儿,里头传来戚安的询问:“谁啊?”“我!”姜姮扬声道。
“掌柜回来了!”戚安急忙拿开门栓,拉开门让姜姮进来。
姜姮进门去,戚安又把门栓给架上,拉了几次确保关好了,才转身进去。
院里,大家正围坐在桌旁,桌上放着一些小零食。
姜姵站着,见着姐姐就招呼道:“阿姊,你回来了,你吃了晚饭没?”
“没吃,”姜姮答道,“不过我在周小姐那儿吃了不少小东西,现在也不饿。”
姜姵一听,立即“啊”的一声,道:“阿姊,我还在灶头给你留了饭呢……”“那我去吃了。”姜姮转身往灶房走。
姜姵急忙拦住,道:“阿姊你自己都说晚上少吃,既然饱腹还吃什么?天也晚了,忙了一天,早些去歇息。”
讨论了一天的事情,姜姮的确是有点累了。
回了家精神放松了,整个人就都感觉困了起来,她问道:“清儿和晏儿呢?”
“都睡下了。”姜姵答道,“他们刚回来你就出门去了,今日两个人都老大不开心的,一直坐在靠门的位置等你呢。”
闻言姜姮更是有点心疼,道:“我去看看。”
弟妹俩的房间里早熄灯,姜姮轻手轻脚走进去看了看,见他们睡得香甜,就出去了。
“怎么睡得这么早?”姜姮问道。
她回来的时候天才黑没一会儿,戚安兄妹俩还一点睡意都没有呢。
姜姵轻声道:“说是学堂里早起晚睡的,都巴巴盼着休沐的日子,好生回家睡一场呢。“
姜姮莞尔一笑,道:“小孩儿。”
“对了,”姜姵又道,“今日那位元公子又来找你了。”
“嗯?”姜姮诧异的扬起了眉,脸上写着:他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姜姵答道:“他就来看了看,见你不在,便走了。”
“说了过来有什么事情吗?”姜姮又问。
“没讲。”姜姵道。
姜姮想了想,觉得元青炀来找自己,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瞧瞧自己做出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跑来看一看,再问自己来几首新鲜的小诗。
姜姮也搞不清楚,元青炀瞧上去分明是个元人,八成还是个贵族公子,为什么会这么热爱律诗。
因为她以前听闻祎老先生讲过,元人向来讨厌大昭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甚至说过文人误国之类的话,而且元朝对于书本的控制十分严格,元青炀这样的存在,真的是很稀奇。
他不仅喜爱这类诗歌,对许多文学层面的东西也是如数家珍。
想起元青炀对自己这个小店产生兴趣,还是自己无意间写在价牌上的一句五言律诗,姜姮就觉得好笑。
往后几次,元青炀每每都要从自己这里搜刮点诗句回去品读,俨然是个热爱学习的好青年。
想必,他今日来找自己,也是为了那些诗歌罢。
想到这里,姜姮便道:“没事,若是真的有要紧事明日还会来的,姵儿,我好困,得去睡会儿。”
姜姵点点头,跟着姜姮进了屋子,又帮姜姮把外衫脱了下来,道:“我把几件衣裳洗了也就睡下,现在入秋,夜里露气重,我今日拿了稍稍厚一点的被子出来,阿姊记得盖好了。”
“好了好啦……”姜姮在床边坐下,更觉得自己迷迷瞪瞪,点头听着姜姵的话。她脑子里困成了一团浆糊,迷糊想着,自己这个妹妹不知为什么,这一年来竟然是老成了不少,难道是自己这个做长姐的太过跳脱?
想着想着,姜姮的眼皮一坠一坠,眼看着就要直接睡着。
姜姵急忙让姜姮躺下,抖开被子给她盖上,再一看,姜姮已经呼吸平稳,直接睡着了。
失笑着摇摇头,姜姵揽着那件刚脱下的外衣出了门。
恰好此时戚安也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姜姵便道:“安顿你妹妹睡下了?”
“是,”戚安点点头,走上前来主动把姜姵手里的脏衣服接过来,又道,“井水凉了,这外裳我来洗吧,二掌柜早些去歇息。”
“不急,我还有其他一些衣裳要洗洗呢。”姜姵温婉一笑,朝井边走去。
戚安也跟了上去,道:“外裳都给我,我来洗。”
“那就多谢了。”
上京月色苍茫,捣衣声起,搓搓磨磨到亥时才停歇。
……
第二日早起,姜姮神清气爽。
出门时姜姵正在牵开的绳子上晾衣服,戚宁正在帮忙。
这些衣裳都是昨夜里洗好了挂起来的,早晨出了太阳,姜姵就想着把衣裳换到有太阳的地方去晒。
姜姮先去洗漱,出来帮着姜姵把半干不湿的衣裳抖开来挂在绳子上。
“这么挂衣裳,感觉有点儿浪费场地啊。”姜姮道。
姜姵闻言好奇道:“阿姊,你又想出什么新东西了?”
戚安也眼带好奇看到,就见姜姮转头看向自己,问道,“你以前在布庄里头的时候,他们一般那什么挂衣裳?”
“都是这样挂的啊。”姜姮见过周越房里,就是普通的竖直衣帽架,并没有像那种现代那种贴合肩部形状的衣架。
贵重繁琐的衣物,就会有一个T字型的落地架撑起来,却也太麻烦。
房间里的柜子也大多是五斗橱,没有立式大衣柜。
一颗小灯泡在姜姮的脑袋上“叮”的一亮,她又记起了个好东西。
溜进图书馆一查书才知道,衣架这种东西还是外国人发明的,姜姮立刻就琢磨上了。
这东西也不难做,随便用点木料就做出来了,这种衣架做出来,立柜衣橱立刻就可以安排上。
“嘿嘿……”姜姮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姜姵晒了手中的衣裳,见姐姐一个人站在那儿发笑,不由自主问道:“阿姊,你笑什么呢?”
“我想到一个挂衣裳的好东西!”姜姮道,“等我看看如何做出来!”
“阿姊,今日你还约了周小姐吗?”姜姵马上问道。
“这到没有。”
闻言姜姵松了口气,道:“今早坊门口又贴了告示呢,说是圣上千秋节,未来几日都不会宵禁,东西二市还有灯会,可热闹呢,夜里咱们一起去吧。”
千秋节就是皇帝过生辰的意思,与民同乐,开放了宵禁。
“灯会?”姜姮顿时来了兴趣。
自从来了上京,每日忙于赚钱,的确是没有好好休息过几次。
“对了,还发了告示,要家家户户悬挂莲灯,咱家没有那种灯,等会说不得还得去集市上买点儿。”姜姵又道。
听她这么一说,姜姮便想了想,商量道:“要么今日咱们闭店一天,大家伙都去集市逛逛,顺便瞧瞧还缺什么?”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逛过集市了,而且最近姜清和姜晏又去学堂,回家时间少。
说曹操曹操到,姜姮刚想到自家弟妹,两人就一前一后,揉着眼睛从房里走出来。
姜晏打了个呵欠,迷蒙着的眼四处看看,见小六蹭到腿边来,就摸了摸它的脑袋。
姜清见姐姐们都在,规规矩矩的问了好,又拉妹妹给人问早。
让他们先去洗漱,灶上早就做好了早饭,一家人和和乐乐坐在一起吃了顿热腾腾的早饭。
席间,姜姮便把千秋节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出去逛街自然是开心了,众人完全没有其他想法,纷纷同意这个提议,脸上也都带着笑。
于是姜姮便让他们去打理一下,自己与姜姵依旧穿着男装,又拉了个姜姮特地让木工帮忙做的小推车,众人出发去西市。
这小推车是仿照后世的那些手拉小车的样子做的,每每姜姮要大量采购,就会拉着这个小车出去,十分节省力气。
今日不出门不知道,出了门,才知道街上到底有多么热闹。
各地都有下臣进贡奇珍异宝,各色骏马拍鞭从朱雀大街飞驰而过,或是拖着用大红锦帛盖着的车斗,想来都是朝皇帝进贡的。
“怎么这千秋节,临了才出了消息?”姜姮奇怪道。
按理说皇帝过生日这么大的事情,应当是一个月前就开始大张旗鼓的准备,各地人马也该早早上京叩拜才是。
贴在坊门上的告示上写着,明日才是圣上千秋岁,只提前一天布告,太过古怪。
“不是临了。”姜姵答道,“其实昨日就开始敲锣打鼓从朱雀街进内宫呢,阿姊昨日一日都在周府,回来又晚,许是没看见。”
姜姮点点头,没答话。
其实她觉得,即使是从昨日开始就这样,也还有点太仓促。
不过这些事情和她并没有任何关系,便不作他想。
实际上如此仓促,还是因为开战了的关系。
各地兵马粮草都在流动,整个朝廷因为上次的战败消息,气氛显得异常紧张,又因犒军,国库中划出一笔巨款,现在其实就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再者,皇帝自己也不是很在乎生辰日。
每次生辰各地臣子皇亲来拜,实际上哪里拜的是皇帝?官场中混的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拜的,其实是冯太后才对。
元青炀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对千秋节一类的日子,只恨不得没有才好。
没有人大张旗鼓的来参拜,也就没有人知道坐在皇位上的人,其实只是冯太后在蒸政治场上博弈的一枚棋子而已。
此刻宫内张灯结彩,都在为明日皇帝寿宴做准备。
养心殿中,一群内侍正在更换大殿顶上的灯笼,元青炀正看着几封不痛不痒的折子,视线老往外边儿飘。
看了半晌,他烦躁的皱起了眉,起身走出去。随侍在他身边的茂才刚还有点走神,突然见主子走出去了,急忙快步跟上。
元青炀走到大殿门口,仰头看了看还未挂上的灯笼,低头又看跪了一地的内侍。
“这灯笼,谁教挂的?”他开口问道。
小内侍不明白皇帝为何有这一问,立即道:“回禀圣上,是内务府定的,因着圣上千秋节,所以宫内都要更换新灯笼。”
元青炀面色顿时不太好看,心道:内务府的折子并未经过他的手。这灯笼如此俗艳丑陋,竟然会选做他生辰时特地换上。
折子没有过他的手,必定是进了冯太后的手里,可恨她竟然不给他这个当皇帝的看一眼,就直接批了朱砂!
元青炀心里憋闷,可他却不能朝地上小内侍们发火,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内务府的折子不是皇帝批下来的。
若是元青炀发起怒来,那可不就是全都知道了,他堂堂大元皇帝连个灯笼样式都不能做主吗?
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元青炀冷哼一声,一挥袖子转身进去,吩咐茂才:“把门关上,这换灯笼,不能夜里夜深人静换吗?!”
茂才小心的弓着腰,轻声答道:“夜里黑灯瞎火……本就是换灯笼,也没个照明,白日里换可方便多了。”
元青炀挥手把桌上一批臣子们互相攻歼的折子全推地上去,冷笑道:“哼,反正也都是些屁大点事儿!”
骂完了,他又提声道:“茂才,你来拿朱笔!这些折子你就写个可,然后全给我退了!”
茂才顿时脸色苍白,主子说得这是什么话,这些该御笔亲批的折子,若是让他个内侍批了,回头他能被直接提上凌迟台!
他抖抖索索仿佛在筛糠,元青炀冷眼看着,平静道:“怎么,你不敢?”
声音平静,可平静之下暗流汹涌,茂才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茂才实在是害怕,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皇上,这万万不可的呀!”
元青炀冷冷的看着他的头顶,没来由觉得一阵疲惫。
天天看人的头顶,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茂才匍匐在地,眼睛盯着青石砖上不显眼的纹路痕迹,等候上头发落。
半晌后,他听见元青炀疲惫的声音:“没用的东西,赶紧滚!”
茂才这才浑身一松。
幸好,自己服侍了这位爷近六年,早就知道了他的脾气。
只要主动认错,元青炀一般不会深究。
果然这一次也是这样,茂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膝行着后退,却没按照元青炀所说的直接滚。
毕竟他是皇帝身边唯一的内侍,若是真听话滚了,到时候元青炀喊不到人,他才真的是要倒霉。
果不其然,元青炀见茂才只是起身将散落一地的折子拾起来整齐摆到桌上,然后侍立到稍不起眼的地方,也什么都没有说。
殿内一时又安静下来,元青炀也甚少去后宫,那些个妃子全都是冯太后给他选的,若他一时不差说出了什么话,第二日冯太后就要把他请去了。
连枕边人都不可信,他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过了不久,元青炀吩咐道:“去把李旭给我招来。”
“喏。”茂才躬身应道。
……
今日西市上果然是人声鼎沸,平日里见不到的担货人,今日也出来了不少。许是因为千秋节缘故,开放了不少禁令,以前西市上露天摊位都有严格的管理,今日路边随处可见卖东西的。
“肃州来的甜瓜!五十文一个赔本卖啦!”
“沧州的葡萄干!甜如蜜糖,耐储存,三十文一两便宜卖!走过路过都来瞧瞧!”
“精棉细布,三百文一丈,精棉,精棉,柔软舒服,冬穿暖夏穿舒爽!”
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姜姮一家来上京这么久,还没有经历过如此热闹的时候!
这样的繁华景象尽入眼底,姜姮恍然觉得,这才是上京应有的模样。
平日里的西市虽然也繁华,却不是这样,充满着勃勃生机,街上每一个行走的人脸上都带着笑颜。
原来,上位者的小小恩赐,底下这些升斗小民就能如此开怀……
想到这个,姜姮不禁十分唏嘘。
“豆腐——新鲜的豆腐——”
忽然,一片吆喝声中混入了这么一声,姜姮急忙朝那边看去,见到一货郎,左右各担着木桶,里头正是和当初白石村的人一样,一边豆腐花,一边豆腐干。
“阿兄!是豆腐呀!”姜姵惊喜道。
家中已经好久没磨过豆腐了,若是想吃,去西市买菜的时候可以去周成的会仙楼买几块。
“会仙楼豆腐——”
听着货郎的吆喝,姜姮不免好笑,道:“周成那厮,什么时候把豆腐方子流出来了?按说他那铁公鸡性格,怎么也不会让赚钱的东西从他手里流出去才是。”
“管他呢。”姜姵开心的上前去,买了一斛豆腐。
这货郎用来装豆腐的东西十分有趣,乃是一张油纸叠成个圆锥状,再把豆腐盛进去,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洒出来。更有趣的是,他配的吃豆腐花的东西也不是勺子,而是一根麦秸。
中空的麦秸当做吸管,豆腐花软嫩,一吸就满满一口,十分方便。
姜姵拿回来的时候,姜姮看着这一套搭配都赞叹起来,拉着几人再去买几斛。
戚安来的时候,家中已经很少自己磨豆腐花吃了,平日里吃的多的还是豆腐干,这还是他第一次吃豆腐花。
兄妹俩一人拿着一斛,吃得不亦乐乎。
姜姮拿了小贩递给自己的豆花,耳中忽然听到卖葡萄干的吆喝,急忙端着豆腐花去那小贩摊子前。
“几多钱?”她问。
“三十文一两,这可是沧州那边来的葡萄干,甜得和蜜糖似的!”这葡萄干粒粒呈玉青色,也没有什么坏点,看上去的确不错。
“能尝尝么?”她又问。
小贩嘿嘿笑了起来,道:“本是不能让人尝的,一粒葡萄干也是钱不是?小哥面善,我就让你尝尝。”
说着他挑挑拣拣,拿了颗不大不小的,递给姜姮。
恰好此时姜晏跑了过来,垫着脚好奇的嗅着箩筐里的葡萄干。
果干那种特有的酸甜气味惹得她双眼都瞪得大大的,抬头看着姐姐。姜姮无奈一笑,把那颗讨来的葡萄干塞进她嘴里。
姜四娘一脸激动兴奋的咀嚼这一粒来之不易的葡萄干,不等姜姮问,她就立即道:“好甜,好好吃!”
姜姮没尝到,不过晏儿这个吃货说好吃,肯定就是好吃的。
而且她闻着味道也不错,想来这个世界的葡萄干都是天然阴干,也没有什么添加剂。
琢磨了一下可以出个新品,姜姮便朝小贩道:“我多买些,可否便宜点?”
讨价还价是买卖的必经流程,小贩熟练道:“客官这是要买多少?若是买个一斤往上走,咱可以每斤便宜你十文钱。”
三十文一两,三百文一斤。一斤便宜十文钱就是二百九十文,这葡萄干的价格可真的是不便宜。
要知道姜姮之前和周氏农庄里定下的小麦糯米之类的,才六百多文钱一石,一石可是一百多斤,然而用来买葡萄干,只能买两斤多点儿。
姜姮当即砍价道:“二百文一斤,我买十斤。”
小贩听见这小哥张口要买十斤就是一喜,可一想两百文的价格,脸又苦了下来。
“小哥,你这张嘴砍价也太狠了,你瞧我这葡萄干,都好着呢,若是好好存,存个一年没有问题,不亏的!”小贩夸了一番自己的葡萄干有多好,最后道,“二百八十文一斤,最低价了。”
“上京也有货行卖葡萄干,比你便宜。”姜姮不为所动。
“哎哟客官,他们葡萄干有我这新鲜吗?”小贩抓了一把葡萄干送到姜姮面前去看,那股酸甜味道又刺激着姜姮的嗅觉,曾经的她也是个爱吃蜜饯的女孩,只是这里的果干果脯都是简单的蜜糖腌制,这样天然的酸味真的好久没尝到了。
可西市有个挺大的南北货行,里头也卖葡萄干,只要二百六七十文钱就能买到一斤。
不过诚如小贩所说,那铺子里的葡萄干,真的没有他卖得新鲜。
也是因为这样,姜姮从没买过那边的葡萄干回去。
小贩见姜姮犹豫,立即乘热打铁道:“客官您是不知道,我老家沧州虽然盛产葡萄,可上京也不是好来的,我一年也就来这么一次,带来的葡萄干也都是最新晒好的,绝对新鲜!”
“新鲜是新鲜,可你这沿街售卖也不需要交租子,卖得比店里贵还是太夸张了,不若这样,二百六十文,若是可以,现在就过秤。”姜姮强硬道。
她说的不错,沿街售卖不需要缴租,可以省下很大一笔本钱了。
小贩咂咂嘴,自觉这是遇上对手了,末了才道:“哎哎,小哥你嘴皮子厉害,小子我说不过您,就按您的价钱来,十斤是罢?我这就给你装。”
他取出十张用来打包的牛皮纸,一瓢一瓢往上面倒。
这小贩以售卖葡萄干为生,双手几乎可以和秤一样精准,一包就是一斤,过秤几乎没有太大差距。
姜姮把小拖车拉到这边来,一包包把葡萄干码好,等十包都好了,她就拿了二两银子及两百文钱给小贩。
“现在朝廷兑价,是一两银子可换一千又二百文,我再给你两百文散碎铜钱,这钱您算算。”姜姮把钱递给他。
小贩看见闪亮的银子,顿时喜形于色。
上京这边兑换额度固定,可他老家那边,银子比上京值钱多了!
这二两银子在他老家差不多能兑一千三百多文,再加上这二百散碎铜钱,他几乎可以说是多赚了不小一笔。
姜姮自然也知道,不过她并不想在这上面抠搜,毕竟二千六百文铜钱真的很重,讨价还价也真的很累。
看着小厮还在用牙试银子,姜姮便一手拉着小车,一手牵着姜晏离开。
“哎!”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招呼。
姜姮转头,就见那小贩抓了一大把葡萄干跑了过来,见姜晏手里原本装豆花的小斗是空的,就把葡萄干放了进去。
“给您路上吃。”小贩大笑道。
“多谢!”姜姮也朝他露出个友善的笑容。
得了一把散装葡萄干,姜晏开心得不得了,举着一斛葡萄干,迈着小步子一溜小跑到孪生哥哥面前,将葡萄干递给哥哥。
姜清笑着拿了一颗尝了,姜晏便又把东西递给戚宁和戚安,然后是姜姵。
其他人手里的豆花还没吃完,纷纷把葡萄干撒进去,一起吃。
姜姮走来,姜姵便把帮姐姐拿着的豆花递给她,里头还撒了葡萄干。
“这样倒是不错。”姜姮开心起来,戚安乖觉的把小拖车接到手里来,让掌柜空出双手吃东西。
这葡萄干果然香甜,吃上去一点都不涩嘴,和姜姮在南北货行尝过的那些简直是天壤之别。
众人继续朝前走去,姜姮吃完了豆花,又道:“这些葡萄干,等我回去做点吐司面包让清儿和晏儿带去,现在天气凉了点,秋天干燥,东西应当也耐存。”
“好呀!”姜晏最爱听的就是姐姐说又做了什么新鲜东西给自己吃。
大街上到处都在悬挂漂亮的莲灯,姜姵记着早上公示里讲的,也从小贩手上买了两个质量不错的。
一整个上午在走走逛逛中度过,回家时,小拖车里堆满了买来的东西。
一路穿过各个坊间,姜姮果然看见家家户户门口都悬挂了同样制式的莲灯,他们从东市穿过回去的时候,居然发现东市这边比起西市来,还更要繁华!
各个商户门面都翻新了,街道上空两端拉起了一条条绳子,上面挂满了莲灯。
姜家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都是此一次知道,皇帝过个生辰,竟然能使得全城都想过大节日一般。戚安解释道:“其实并不是年年如此,大约因为今年圣上过大生辰,才会如此呢!”
人逢岁九,就算是大生辰。
这里办寿时,有做“九”不做“十”、做虚岁不做实岁的习俗,像是去岁,就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戚安如此这般解释一番,姜姮就明白了。
她又惊讶的问:“也就是说今年,皇帝才十九岁?”
“是呀!”戚安答道。
姜姮差点把“年纪也太小了吧”这一句话说出口,想来又觉得不对,按照这里的习俗,十九岁已经是大龄青年了。
她今年十五,若是父母健在的,这时候都早就说好了媒,选个日子就出嫁了。
人们大都十六七便成了婚,男子可以晚上一些,女子却是不能晚的。
不过皇帝只有十九岁这个消息,还是令姜姮十分吃惊。
随即她又想起了那个不辞而别的男人,相处那么久,却是连他年岁几何也不知道。
看样貌,想来也就二十左右,刚刚及冠罢了。
聊着天走到家门口,姜姮掏出钥匙正开锁,忽然听见一旁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吕氏提着两个灯笼走了出来,抬眼正好见到要开门回家的几人,顿时惊喜笑道:“好巧,小掌柜,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姜姮闻言不免好奇:“吕嫂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不圣上千岁节么?我今日被婆婆一提醒,才想到你们这是第一次过这个日子,可能没备下莲灯,就给你拿了两盏来!”吕氏笑意盈盈答道。
说完,她又看见了戚安手里拉着的小车,小车上正挂着两盏和她手上一样的莲灯,立即“啊”了一声,失望道:“哎呀,你们都买啦?怪我,晌午见太阳好,忙着晒洗衣裳……”
“无妨。”姜姮笑着道,“还是多谢嫂子心意。”
姜姵打开门让他们先进去,姜姮留在门口和吕氏聊天。
聊了会儿,吕氏又问:“小掌柜今日去逛街,没开门罢?可否拿几包五香粉给嫂子?今日你吕大哥那边休半日,我琢磨着给他做点好吃的呢。”
“是没开,您在这等等我。”姜姮说完,便进门去到店里,拿了几包五香粉出来。
吕氏已经把钱算好了,姜姮把五香粉给她,她便要把钱给姜姮。
几包五香粉也没多少,姜姮推脱着不想收,吕氏却态度强硬,一定把钱塞给了她才走。
这邻居一家都是好相与的,姜姮看着吕氏笑着跑回家,还朝自己道:“有我能帮的,就来敲门啊!”
姜姮立在原地含笑点头,等她进去了,才转身进门。
这么一会儿功夫,姜姵已经把小推车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归放好了,又端出木盆,正在洗菜。
今日中午菜色丰富,酒足饭饱之后,姜姮便躺在院里树下的躺椅上休息。才坐了一会儿,晏儿就来闹自己,姜姮无奈只好起身,想了想,朝姜晏道:“你给我拿一张纸,再带两支我做的那炭笔来,我教你下五子棋。”
“棋?”姜晏顿时面有菜色,道,“阿姊,学堂里也教下棋,可好难,我不会呀。”
“不是那个围棋,我教你简单的。”姜姮笑眯眯道,“把你哥也喊来。”
“哦,好吧。”姜晏乖乖去找哥哥和戚宁来一起。
姐姐从来没有骗过自己,既然姐姐说是好玩的棋,那一定不会是学堂里教的那种黑白围棋了。
家中没有棋谱和棋子,姜晏举着几张纸来,身后还跟着不明所以的姜清和一脸茫然的戚宁。
五子棋的教程简单容易上手,一玩上,姜晏就走不动步子了。
姜姮没陪着他们玩,她休息了会儿,就又准备出门。
昨日和周越约好了去找匠人,选地址,玻璃的事情尽快提上日程。
午后阳光比起上个月来要和煦太多,小孩们扎着袖子坐在石凳上画格子下五子棋,飒飒树影落在身上,无比的惬意。
周遭十分安静,偶尔有一些模糊的丝竹管弦乐声从平康坊那边传来。等的人好久没来,姜姮看着他们下棋,有点儿昏昏欲睡。
脑子里天马行空的,眼里看见五子棋,又想到什么飞行棋跳棋,又想到玻璃做出来,可以做一批跳棋出来卖给富贵人家的小姐们解解闷。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忽然响起一声吆喝:“姜掌柜可在家?”
下棋的孩子们听见了,急忙去喊有点迷糊的姐姐。
“阿姊,阿姊,你等的人来了。”
姜姮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外面又一声喊:“姜掌柜可在?”
“在!”她急忙应了一声,奔进灶房倒了一杯凉水喝下,又急匆匆出来。
姜清喊了一声阿姊,姜姮便急忙朝他们叮嘱道:“阿姊下午得和周小姐去商讨一些事情,不必等我吃晚饭!”
说罢,她就转身小跑着出了门。
门外果然是周越与一名侍从,奇怪的是,今日的周越竟然做了个公子哥打扮。
“没等久吧?”姜姮一出来就急忙问道。
“没呢,”周越笑道,“是我让你久等了才是,今儿下面各个掌柜都朝我来说圣上千秋之事,耽误了不少时间。”“是呢……”姜姮挽上周越的手,边走边道,“今儿晌午我家二妹看见外面贴的布告,我才知道这件事,然后还说什么要挂莲灯,家中没有那灯,一个上午就去西市逛了逛,买了不少东西……”
两人边走边说,出了巷子外面就停着一辆马车,车夫竟然还是陆甲。
周越又道:“昨日你走了,我便差人赶着闭坊前去我家牙行请了位牙郎来,你俩还认识,是不是?”
姜姮笑着朝陆甲打了招呼,又转头对周越道:“是,这位陆牙郎帮我许多。”
陆甲寒暄道:“都是拿人钱财忠人之事,不必说帮不帮的。”
姜姮便笑弯了眼。
两人上了车,周越道:“昨日招来的牙郎正是陆甲,今日上午他帮我全城打听了下,中午来朝我禀报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呢。”
“怎么?”姜姮笑问。
陆甲驾着车朝城外走去,美滋滋的听着车里两人夸自己,禁不住哼上了歌儿。
车内,周越还在说:“这位牙郎办事可利索了,据说在我家牙行做了许多年,我竟然都不知道。”
“哈哈哈……”姜姮笑了起来,笑完了才道:“那你这次不是正好找到了个得力助手?”“是啊,我瞧着这位陆牙郎面嫩,似乎与我和你差不多大小年纪,说不定我将他可以调到府中来,好好培养一番。”……
此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上京城外五里多处,锦山下的一处瓷厂。
今天上午陆甲已经出城来这里看过了,这处瓷厂是一户姓吴的人家开的,专门卖瓷器。
开设的瓷窑大大小小几十个,分门别类产出不同品类的瓷器,除了售往上京以外,还有许多行脚商人从他们这里买了各色陶瓷,再卖去其他城镇。
上一次陆甲找到给姜姮家里做面包窑的匠人,也是从这里找的。
这一次来,姜姮是想找几个精通炉火控制的匠人,毕竟烧窑就是靠炉温,不论是瓷器还是玻璃,都是一样的。
吴家瓷厂在锦山下名气很大,因为他们家的瓷厂,附近甚至都形成了一小片集市。
陆甲赶车又快又稳,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瓷厂,吴老板亲自来接。
原来是陆甲上午来的时候就直接找了老板说这事儿,其实吴老板家里一直住在这锦山下,虽然出产的瓷器多,但多数是散着卖。
许多上京或者周边的住户会直接来瓷厂买货,所以吴老板家里瓷厂开的虽然大,但在上京城内一直没有固定的售卖点,通常是拿散货。
今日上午陆甲找到他的时候,他一听是周氏的东家小姐想要找手艺好的匠人,立即就起了做生意的心思,所以此时才会亲自出来迎接。
周越今日穿着男装,颇有点英姿飒爽的意思,两人从马车上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两位公子带着侍从游园一般。
周越手中还拿着一柄折扇,以扇轻敲手心的时候,风流的模样惹得姜姮笑了好久。
吴老板亲自来接见,见到周越男人打扮也没有露出惊讶的样子。
周越心想,这倒是个沉稳的人,难怪能把个瓷厂开得这么大。
双方交换了意见,周越和姜姮这边想要的是一个有经验的好匠人,而吴老板想要的是在周氏商行的货架上占领一席之地。
姜姮听着两方交谈,心道:这位老板,要的不就是厂家直销么?
以前都是酒楼和行脚商找他们来买,行脚商可以把这些瓷器卖给城中住户,还可以卖给一些商行,也就是行脚商还从中赚了一笔钱。
现在吴老板不愿把钱给别人这样赚了,一直都在思索着如何跟城内一些大商行展开供货,今日却是随了他的愿。
周越大致与吴老板交谈了几句,同意了吴老板的要求,承诺每月会进一批瓷器到自家商行售卖,而且周氏商队去往其他州府,每次都会带上一批吴家出的瓷器。
吴老板自然是欣喜若狂,忙不迭朝周越作揖。
周越微笑着回礼,然后让姜姮说聘请匠人之事。
吴老板显然是十分惊讶周氏东家小姐带来的这位小哥是谁,可等仔细瞧瞧,他忽然就看出来了,这位小哥,竟然也是一名女子!姜姮今日下午出来的时候没有做伪装,只是穿上了男装,很容易就被人看了出来。
她自己也知道,也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今日来,主要的刚才周小姐也与您讲过了,不知吴老板可否忍痛割爱?”姜姮笑道。
吴老板立即一拱手,道:“是周小姐与这位公子抬爱,该是我多谢二位才是。”
在他这个瓷厂干活的好匠人又何止一二?刚才与周家的生意谈成,他家的瓷器销量又会攀升一笔,赚了钱,还怕请不到好的匠人吗?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道:“这些匠人都是老师傅,手艺好,却也都是有点傲骨。他们在我家做工,却并不是与我家签了卖身契,所以二位想要聘请之事,还得看各位师傅是如何想的。”
闻言姜姮便笑了起来,应和道:“这是自然。”
随后,吴老板就喊了下仆去烧窑区请了几名匠人来。
这些匠人都是男人,也都是中年人,从这个年纪看来,想必都是手艺不错的。
只是果然如吴老板所说,这些匠人对待周越与姜姮的态度,并不是很热情。
姜姮心道:果然有手艺底气就足,金主都瞧不上眼,就是不知道手艺到底如何?
周越与姜姮似乎心有灵犀似的,见到这些匠人后,便问道:“吴老板,不知这几位工匠手艺如何,可有成品让我等观摩一下?”
“呵呵呵……这是自然,”吴老板又扬声喊了身边下仆,分别去取了几件东西来,道,“这些,便是这几位师傅的手艺了。”
姜姮把这些精美的瓷器一件件举起来看,却见有的瓷器瓷胎极其薄,竟可透光;有的则是造型花色出众,还有的是釉面精美。
总而言之,这些瓷器各有各的长处,几乎不分伯仲。
全部看过后,姜姮拿起了一件釉面晶莹的瓷瓶道:“不知这款是哪位师傅的作品?”
吴老板伸脖子一瞧,笑道:“是赵玉山赵师傅做的,赵师傅一手挂釉手艺,我们这里无人可出其二!”
那名唤赵玉山的师傅便点点头,开口道:“这便是我近日的作品。”
姜姮昨夜恶补过玻璃知识,知道瓷器外表的釉实际上也是早期的琉璃雏形,这位师傅既然能烧出如此漂亮的釉面,手艺定然是不错的。
周越也拿过那瓷瓶瞧了瞧,低声道:“确实是好手艺,姮娘,你想要这位师傅吗?”
“是,”姜姮点点头,起身对那赵玉山道,“赵师傅,想必您过来之前,吴老板也朝您说过了,我这里想聘请几位手艺活好的师傅,不知你是否愿意来我这边做工?”
赵玉山认真听完,不卑不亢道:“却不知这位掌柜是想做什么?难道也是要开窑做瓷器?”
“并非瓷器,而是另外一种东西。”姜姮道。
闻言赵玉山立即皱起了眉,还摇摇头,道:“我赵玉山一辈子只会做瓷器,掌柜您说的另外的东西又是什么?若是我从未听过之物,恐怕要驳您面子了。”
这赵玉山说话耿直,吴老板暗暗摇头,心道:眼前这位姑娘不清楚,可坐着的那位,那可是周府的大东家!跟着周氏走,还能有错?姜姮却不恼,认真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东西的烧制过程虽然与陶器与瓷器不同,但也算是殊途同归。”
说完,她见赵玉山犹豫,便又道:“不知各位师傅在此地工钱多少,但我有意请人,那是必定要拿出诚意的。所以不管各位师傅工钱几何,我都会在你们这个工钱基础上加五成,这是我的诚意。”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名匠人都有点骚动起来,连赵玉山都忍不住仔细看了看姜姮,好确定她不是在说笑。放下手中赵玉山做的瓷瓶,姜姮又拿起一个瓷摆件。
那是一只瓷器做出的公鸡,不仅仅是鸡身上羽毛清晰可见,就连鸡后尾的翎毛,也根根分明,姿态轻盈,仿若实物。
这样的摆件能值不少钱,而且造型塑造完美,姜姮挺喜欢这个瓷鸡的。
“这个又是哪位师傅做的?”姜姮问。
“我!”一人举了举手。
这次不等吴老板介绍,姜姮就主动问道:“不知师傅如何称呼?”
“我叫马南。”
“那我便称呼你为马师傅了,”姜姮朝他友好的笑了笑,称赞道,“您这瓷器东西,做得简直是活物似的,马师傅的手可正巧。”
这马南便摸摸头,嘿嘿笑了起来,笑完了又问:“小掌柜,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工钱涨五成?”
“自然是真的。”姜姮毫不犹豫点头。
马南便笑得更是开心,差点当场朝姜姮说我跟你走,只是差点说出来的时候,看了看吴老板的脸色,还是咽了下去。
姜姮放下了瓷鸡,又拿起另外一个:“这又是谁做的?”
“我!”
就这样一个个问了过去,姜姮问他们有谁愿意随自己去做工的,马南第一个答应了。
其他人多少碍着吴老板的面子,有点说不出口。
其实这些人里面,姜姮最想要请到的还是赵玉山,因为釉面的烧制温度几乎与烧制玻璃差不多,赵玉山能做出这么好看的釉面,在炉火温度的把控方面必定是一把好手。
此时有人一个人跟着马南表了态,也是个做造型不错的师傅。
就在姜姮挑人的时候,周越和吴老板又聊了起来,两人把刚才谈成的生意又补充了一些细枝末节,谈了会儿,吴老板就开始打听消息了。
“不知道周东家这是想做什么?”吴老板文。
“捣鼓一些新玩意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呢。”周越脸上带着微笑,具体是做什么,一个字都没跟吴老板提起。
吴老板心想,能让周家的当家亲自上门来请人的,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东西,顿时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知道他们到底想做出什么东西来。
另一边,姜姮还在给这些匠人做工作。
赵玉山还是很犹豫的样子,他道:“我在这瓷厂做了快半辈子,姜掌柜此时也不讲到底要我们做什么,万一没做出来,您把我们都辞了呢?到时候这个瓷厂早就找了新的工匠顶替了我们的位置,我们回来,肯定也不会要了。”
这讲的是大实话,谁见过哪家老板会要之前跳槽走了,后来又回来的员工?
姜姮只好允诺道:“这东西制作流程我会全部教给你们,我不自己做,只是因为我没这个经验。我可以保证东西一定能做出来,我也不会辞退你们。”
赵玉山想了会儿,朝姜姮道:“那您让我想想。”说完走到一边去。
其他几名工匠也立刻跟了过去,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姜姮的口都说干了,回到周越身边坐下,喝了口茶,听周越与吴老板说话。
谈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姜姮没有插嘴,视线又移回了那些工匠身上,等着他们商量完毕。
几个工匠讨论的还挺激烈,姜姮还听到马南在劝他们:“多加五成的工钱!多好的差事啊!”
另一人则道:“可我们要是跟那小掌柜走了,又在哪里做工?咱们的妻儿都在这边,万一是去很远的地方怎么办?”
姜姮听到这里,急忙插话道:“不会很远,最远也就在上京城里!”
讨论的工匠们顿时静了静,过了会儿又开始讨论其他问题。
一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些人才渐渐停止了讨论,似乎已经得出了个结论。
姜姮一直关注着那边的动静,见他们像是说完了话,急忙又站起身来。
赵玉山最先走来,朝姜姮作揖道:“小掌柜,往后就邀请您多关照了。”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了,姜姮猛地松了口气,微微笑了起来。
接下来又有两个工匠来朝姜姮做了作揖,还有三个谢绝了姜姮的邀请。如此一来,姜姮今日便算是招到了四位工匠。
除了赵玉山和马南,还有两位分别名叫赵光和丁成仁。
赵光开瓷胎手艺好,而丁成仁据说比赵玉山控窑温的手艺更好,瓷厂许多年轻的工匠开窑都要请他去捉刀。
一下走了四个好手艺的工匠,吴老板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他十分好奇周越与姜姮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东西出来,可惜百般打探也探不出口风,不免有些失望。
站在一旁看着姜姮朝工匠说话,吴老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两位东家,你们这窑建好了没啊?若是没建好,我倒是可以借几个窑给你们用。”
闻言姜姮立即与周越对视了一眼,心中了然吴老板是什么想法。
在他们这里做事,四周都是耳目,那玻璃的制作方法还保得住吗?
再说,现在收到的四名匠人的人品姜姮还要再考验一番,玻璃这种东西对姜姮来说,以后肯定是比香皂更赚钱。
姜姮笑道:“这就不劳吴老板费神了,做的东西不同,自然是要建新窑的,不然恐怕做不出来。”
听姜姮委婉的谢绝了自己,吴老板只好失望的住了嘴。接下来又给几名工匠交代了一些事情,嘱咐他们明日去上京西市周家的牙行签契书,过几日等姜姮这边场地租了下来,炉窑建造好了,就会开始教他们怎么做东西。
几名匠人边听边点头,待姜姮把事情交代完了,就动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而姜姮这边,也朝吴老板道了别,准备回城了。
陆甲没跟着她们进去,之前就把车停在了瓷厂门外一棵树下,此时正躺在车辕上,叼着根麦秸,悠闲的晒着太阳。
他看似睡着了,耳朵却微微动了动,听见了轻柔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顿时警觉睁开了眼,翻身下地。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周越与姜姮。
陆甲便直接去解开了拴着马的绳子,等着两人过来上车,便笑问道:“二位东家,这是谈好了?”
姜姮道:“谈好了,这次也多亏你了。”
陆甲便爽朗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那二位东家上车罢,我这就驾车带您去看看屋子。”
姜姮与周越计划着在上京城内买个大点儿的场地来建工坊,暂定一个玻璃工坊,一个香皂工坊。虽然目前姜姮手头没有那么多钱,但这算是周越入股的,在资金方面定会援助。
马车咕噜噜,带着他们又回了上京城,开始在各个坊市转悠。
最先看的自然是周氏名下的屋子,各个坊市寻索了一圈,最后找到的合适地点,居然就在延康坊。
姜姮他们的店铺在延康坊这一头,找到的屋子,则在延康坊对角那一头。
这个角落靠着安庆坊,安庆坊里住着的都是平民,房内商业也少,也有一条清渠从门口流过。
这条小渠水流量不大,是一条一脚就能跨过去的小渠。
这两间屋子格局都是一样的,里头空间宽敞,屋子高大,在室内建个炉窑都绰绰有余。
“这两间屋子,一间是医馆一间是药堂,后来搬去了别的地方,就空了下来。”陆甲讲解道。
难怪场地宽敞,这地方姜姮看一眼就在脑海里大概定制出了哪里做什么,周越在这件事上都听姜姮的,当即拍板把这两间屋子的契书给摘下来,给了姜姮。
“租金便算我入股了。”周越笑吟吟道。
姜姮知道这姑娘是给自己面子,感激的点头,调侃道:“算你三成股。”
“行嘞,等着姜掌柜带我赚大钱。”周越立即反侃回去。
第二日是那什么千秋节,破土动工怕是招来祸事,姜姮便定在第三天动工。
如此一天便又过去,姜姮一回家埋头在图书馆里研究玻璃窑,明天姜清姜晏要去学堂,姜姮也没来得及给他们做什么东西,姜姵就给包了一包葡萄干。
夜里。
所有人都睡下了,院子中,却还亮着一盏烛光。
姜姮披着件斗篷,伏在石桌上,认真的写画着什么。小六卧在她的脚边,安静的休息。
除了玻璃窑的图纸要画出来,具体玻璃的制作方法,她还得写出来才是。
这东西并不是简单的把干净河沙铲了丢进窑里烧制就可以好的,要想做出坚韧又通透的玻璃,还得添加许多东西才是。
她边查书边提炼知识点,写着写着,姜姮就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现代能有那么通透的玻璃,也是靠着几千年来无数工匠的积攒和实验才琢磨出来,如今她却是如此便利的翻开书查询一下,就能得到最优的制作方法。
这令她不禁再次发出感慨,知识使我快乐。这盏灯一直亮到了天光乍破,姜姮听到了清晨的鸟鸣,才茫然的抬起头。
伏案了一晚上,她刚抬起头就感觉眼前模糊发花,头也晕晕的。
熬夜熬狠了……姜姮晕乎乎的把桌上散落的手稿全部收了起来分门别类的叠好放回了房里,才起身去灶房烧水洗漱。
家里众人都还未起来,姜姮洗漱完,感觉又来了点精神,便起了灶火开始烧早饭吃。
锅里开水沸腾,姜姮拿来一把挂面分散了丢进水里,此时灶房门忽然被推开,戚安打着呵欠走了进来。“咦,掌柜!”他惊讶道。
姜姮转头瞧他衣服刚睡醒的模样,便笑道:“赶紧去洗漱,然后帮我把家里人都喊起来,吃早饭了。”
“好嘞!”戚安接了话,转身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大家都起来了,姜清与姜晏在院子里比划拳脚,姜姵束起了头发走到灶房里去,朝姜姮道:“阿姊,你不会是一夜都没有睡吧?”
“哈哈……”姜姮头也没回,用一双长竹筷子划动锅里的面条,道,“昨夜做事,一下忘了神,等我回神来天都亮了。”“我来。”姜姵走来接过了姜姮手中的筷子,道,“那阿姊等会吃完了早饭就赶紧去歇下,不补补怎么成?伤身体。”
“行。”姜姮笑道。
劲道的面条不一会出锅,戚安进门来帮忙端面条,姜姮拿了个罐子出去。
众人正围在搭起来的小案边,姜姮打开手中罐子,一股肉酱香味飘了出来。
这罐子肉酱,还是姜姮又一次去卫平县城的时候,特地从那个在门口摆摊的老婆婆手里买来的。
虽然老婆婆做的面条不好吃,但这肉酱的味道,却是一等一的,姜姮就算手握那么多现代菜谱,依旧觉得这肉酱是美味。
用干净勺子给他们每人舀了一勺子倒进碗里,大家迫不及待的把面条拌匀开来,大口吃起啦。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两声勺子敲击,戚安咽下一口面条,忙不迭道:“是牛奶来了,我去接!”
他放下碗筷奔出了门,不过一会,就提了一桶子牛奶进来。
“灶上还烧着柴,我去热几碗牛奶。”戚安又说,直接把牛奶提进了灶房。
余下几人都吃面条,姜姮吃完了,舒了口气才朝戚宁道:“你把面条帮你哥端去,等会涨了就不好吃了。”
戚宁乖乖点头,端起哥哥那一份小跑着去了灶房。
不一会她又出来,继续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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